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有惊无险

文/时春华  编辑/半夏

　　救护车上，一片肃静，只听见大妮的忒儿喽声，武吵吵用胳臂肘子怼怼她，悄么声嘱咐：“白添乱昂，一有事就心里长草那不行，你姑百命不犯的，从来也不讨人嫌，吉人天相，没事，纵么前儿条件好，到医院扎古扎古就好。”快到医院的时候，武吵吵就给人们分工了，他经由上大伙带来的钱，搂记一下大估景有两万多，眼目前也能够用，交给老臭去办理住院手续。小成有个同学在医院，让他赶紧上心脑血管病科看看合适的病房，其余的人跟着上急诊科，万一做什么检查，大伙好搭把手，人多也想得周全。

　　都说大妮肉筋，那是没摊上事，这她姑一得急病，她可真是急眼了，紧跟着担架颠哒跑着随手扒拉开身边挡害的人，跟着去做各种检查。检查之后推到病房，大妮心急火燎去找医生打听她姑的病情。大夫告送她病人是缺血性休克，还有点老年病，但是得住院观察几天，大妮一连点头：“嗯，必须好好看看。”末了，医生还说呢：“你们农村人啊，有病腾着，多前儿都是十分到九离儿才来看病，健康意识没有啊。”

　　大妮走出医生办公室，一颗悬着的心才安静下来。进到病房，姑姑已经醒了，她还纳闷自己咋上医院来了，还来了这么多村里的人。武吵吵告诉她他们都是值为她来的，她昏倒了，都流哈喇子了，问她是不是脚着哪儿不如作，心里迷瞪了，就笨笨咔咔摔倒了。大芬妈说：“我一早晨起来想出去一趟，一下炕，兴许是且来猛了，心里一翻登就啥也不知道了。然后我就揍梦了，梦见了你叔，他说他褂子开线了，让我给他缝缝，我没打拢，心思着那破衣裳还缝啥，换个嘎嘎新的不就得了，看他垛的柴火里出外进的，我还帮他收拾了一下，后来就听见有人嚎嚎地招哄我，就醒了。”二力听了这话，一吐舌头一瞪眼，捅咕了一下武吵吵，俩人到走廊去了。二力说：“哥，婶子是不是冲着啥了，看样子不像招黄皮子，倒像是过阴了，说得瘆大唠的。”“你才说得瘆大唠的呢，你呀，忒迷信了。自古以来无风不起浪，没病不死人，这是真病，你得相信科学。不过，话说回来，咱在这也钉不啥，要是有啥大病，需要拿章程签字啥的，可就崴了，大妮虽说是侄女，伺哄病人行，大事也做不了主，不是我嘴欠，这事不能含大呼吃儿，真得让大芬回来。”进屋偷偷跟大妮一说，大妮也脚着是这么个理儿。姑就这一个孩子，口挪肚子攒把她供出去了，姑有病要是不告送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个儿会落埋怨。于是她打通了大芬的电话，让她回来一趟，家里有点事。大芬一听，都转音了，哭词来韵问是不是她妈咋了，这一问，大妮在电话这头也忍不住哭了。一看这架势，武吵吵赶紧抢过手机，他也并不绕扯，告诉大芬白着急，她妈没事，铆大劲住上一个星期就回去了，既然来了，好好检查检查，她得回来一趟。大芬麻溜就答应了，说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傍黑天儿的时候，大芬回来了，直接来到病房，一进屋，狼哇哇开始哭，大妮直说：“我姑真没事，白哭了，你哭了她着急，也多想。”大芬妈看看闺女，紧紧攥着她的手，这孩子是她眼巴眼望长大的，孩子学习不赖，样样都拔尖，巧鸟儿大了出飞儿，孩子大了离家，这是自然的事，她能理解，可就是一样让她糟心，让她挠头，人家班儿对班儿的闺妞都出门子了，孩子都挺大了，大芬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不是孩子咯眼，就想混出个样来再说，丫头家家的，要那个强嘎哈。看见闺女哭的那样，大芬妈也上来心不忌了，也掉泪巴行的。妈妈右胳臂咯蹭了两下，大妮赶紧问：“姑，你要嘎哈？”还没等大芬妈说啥，大芬赶紧上床，给母亲挠了挠右胳臂肋吧扇子那一片，武吵吵笑着说：“看没，羊肉贴不到狗身上，还是亲闺女啊，知道她妈刺挠。”众人哄笑。大芬拿过木梳，给妈顺顺头发，简单网了个嘎达鬏儿。没事就好，医院也没处呆，大芬千恩万谢大伙，给陪着来的人打了个车，直接付了车脚钱，让大伙回家，说这情儿过后补付，她要好好谢申谢申大家，因为要不是大家发现及时，送医及时，真要有个啥事，她哭都哭不上溜儿。

　　第儿天，大芬见到她妈的主治大夫，问了相关情况，观察了五天，确实没事，就出院了。大芬妈一出院，左邻右舍，老邻少居的都来看她了，顺捎也看看大芬。大芬妈人情好，好随往，家里也没事，正好赶着这个节骨眼人们随她个礼找巴找巴，大芬娘俩推辞着，感动得不行。还是武吵吵说话压茬：“婶子，你就收了吧，大伙的一点意思，我听大芬念叨了，要带你到她奈边儿住个各业启程的，你想闺女，闺女也想你，啥时候想家了，回来，放心，你这家，大伙给你看着。”大芬妈掉泪了，她让武吵吵张罗，像办大事一样，买了好酒好菜，让大伙敞开儿吃，然后剩菜打包，清江儿。她又把后倒厦子的米面油全给了大妮，说她指不定啥时候回来，过了五方六月，米面油的就哈喇子味了，叫大妮别嫌乎。

　　在大妮眼里，这个姑可不是八竿子戳不着的亲戚，这个姑就是她的妈，是她亲妈，姑病的时候，她着急，哭得抽抽搭搭，姑没事，有惊无险时，她喜极而泣，哭得稀里哗啦，一说姑要走，她脚着自个儿没了倚墙骨，眼泪就不断溜儿了。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部分方言注释：

　　忒儿喽：抽泣的声音

　　胳臂肘子：胳膊肘

　　怼：戳

　　悄么声：小声

　　白：别，不要

　　心里长草：形容另有所思，坐不安席的样子

　　百命不犯：和谁都没有过节，形容人温和

　　讨人嫌：惹人厌烦了

　　纵么前儿：现在

　　扎古：治疗

　　经由：经管

　　搂记：简单统计

　　大估景：大约

　　眼目前：目前

　　搭把手：协助一下

　　肉筋：形容办事不爽快，不果断

　　急眼：急了

　　颠哒：一溜小跑

　　扒拉：拨开

　　挡害：挡着，碍事

　　心急火燎：非常着急的样子

　　告送：告诉

　　末了：最后

　　腾：拖延

　　多前儿：啥时候

　　十分到九离儿：万不得已，没办法

　　值为：因为

　　哈喇子：口水

　　脚着：觉得

　　如作：舒服

　　迷瞪：难受

　　笨笨咔咔：说话不流利或手脚不灵活

　　出去：上厕所

　　兴许：可能

　　且来：起来

　　一翻登：翻腾

　　知不道：不知道

　　揍梦：做梦

　　褂子：上衣外套

　　打拢：同意或接受对方的意见想法

　　心思：想

　　嘎嘎新：很新，特别新

　　里出外进：比喻很不整齐的样子

　　嚎嚎：大声嚷着

　　招哄：招呼

　　捅咕：偷偷地戳

　　冲着：迷信的人认为有病是鬼神作祟

　　黄皮子：黄鼠狼

　　过阴：假死到阴间去

　　瘆大唠：瘆人，叫人害怕

　　忒：太

　　钉：算，顶

　　章程：主意

　　崴：完了

　　伺哄：伺候

　　欠：不该说乱说

　　含大呼吃儿：马虎

　　口挪肚子攒：形容会节俭，能积攒

　　转音：因激动或害怕声音变调

　　哭词来韵：带着哭腔

　　绕扯：说话办事不直截了当，好兜圈子

　　铆大劲：使出最大力气或尽最大努力去做某件事

　　麻溜：非常痛快

　　傍黑天儿：天要黑的时候

　　狼哇哇：哭的声音很大

　　眼巴眼望：心疼地看着

　　不赖：不错

　　拔尖：居首位

　　巧鸟儿：鸟

　　出飞儿：鸟儿能独自生活了，离开父母飞走

　　糟心：心里上火

　　挠头：事情不容易解决

　　班儿对班儿：指年岁和其他方面相仿的人

　　闺妞：姑娘

　　出门子：出嫁了

　　八字没一撇：事物尚无头绪

　　咯眼：与众不同

　　丫头：姑娘

　　嘎哈：干啥

　　心不忌：想起心酸的事，心里不痛快

　　掉泪巴行：掉眼泪

　　咯蹭：左右上下地动弹

　　肋吧扇子：肋骨

　　羊肉贴不到狗：形容不相近不相干的事物强行结合不到一起，有差距

　　刺挠：刺痒

　　网：简单地绕

　　嘎达鬏儿：发髻

　　车脚钱：运费

　　情儿：人情，情意

　　补付：时候补给

　　谢申：感谢

　　哭不上溜儿：哭也无济于事

　　第儿天：第二天

　　老邻少居：指代邻居

　　顺捎：顺便

　　好随往：别人家有事不落过，爱随礼

　　节骨眼：……的时候

　　找巴：找补找补

　　压茬：说话有威望有分量

　　奈边儿：那边

　　各业启程：一段时间

　　张罗：料理筹划

　　敞开儿：随便

　　清江儿：一点不剩

　　后倒厦子：正房后边的小屋

　　指不定：说不准

　　五方六月：大夏天

　　哈喇子味：食物发霉变质后产生的气味

　　嫌乎：嫌弃

　　八竿子戳不着：互不相干互不联系

　　稀里哗啦：哭得直掉眼泪的样子

　　自个儿：自己

　　倚墙骨：依靠

　　不断溜儿：连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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