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三个女人一台戏
文/时春华 编辑/半夏
这天，武吵吵算是睡了个懒觉，媳妇都做熟饭了，他还在被窝里顾拥。媳妇告诉他，起来吃完饭俩活：一个是腰七八斤豇豆烀豆馅，晌活头儿跟浅儿的大嫂子二嫂子来帮着蒸豆包用；另一个是剁几棵酸菜，包点馅儿包儿吃。武吵吵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囔：“个败家娘们，净数量着吃，包点豆馅儿的得了，还挺脱，整那菜馅儿的干啥，啪啪嗒嗒的，菜故朗子，菜故朗子，大过年的吃多不好。”
早饭就是玉米面干粮，白菜炖豆腐，孩子没吃几口下桌了，武吵吵吃得大口小两，有滋有味，媳妇看他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这个菜搂子，吃个白菜豆腐都驴脸淌汗的，没人跟你抢，土鳖攮豆腐，你呀，这辈子也就吃豆腐的命了。”“我啥命，得看你，你给我做玉眼我也吃。”“那你得能张罗来，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你要是啥也挣不来，西北风我都不让你喝饱喽。”武吵吵没搭言，踢喽吐喽造了一顿，下地干他的活去了。
头晌十来点钟，大嫂、二嫂进了院，武吵吵赶紧去开门，而且是打开了两扇门。“这嘎哈？”大嫂问。“哼，你那铺排大身滴，我怕你进来把满们家门框给带屋来。”武吵吵紧绷着。“你个死鬼，看我不给你擦萝卜丝。”一看大嫂比划着要上手，武吵吵赶紧用手一挡，模仿着《乡村爱情》里刘能的模样和口吻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架——脚踹。”大嫂上头扑面的还是要撩吃他，他赶紧认熊：“唉，唉，大嫂，别介，咱俩要是一试吧，你还真不是个儿，要是我把你弄倒了，都不知道扶哪头儿，再说了，这你要是张过去，我二嫂在你后边，本来她就薄片拉沿的，你这一砸，还不把她砸成相片啊。”二嫂没有跟他掰扯，进屋使个颜色，姐俩抽冷子把武吵吵摁在炕沿上开始数肋条。武吵吵紧大溜地告饶。站起来，嘴还是不饶人：“这俩老娘们，要搁我年轻前儿，不怵你们，现在老了，真交代了。”“你可不老。”大嫂一本正经。“咋不老啊，年轻前儿见虎不后退，石头捏稀碎，现在完犊子了，迎风就流泪，尿尿呲脚背了。”他的话，逗得两个嫂子嘎嘎笑。
一切准备妥当，妯们儿三个开始蒸豆包，女人到一堆儿，话题有的是。大嫂念叨：后营子老李家的儿媳妇双身子了，听说是双勃朗，那老李头子乐得抬头纹都开了；二嫂叨咕：营子东头的大军认了个干老儿，听说那家老趁了，这回大军可掏着了。营子西头儿的犟眼子二嘎横扒拉竖挡的不让他妈给他找后老儿，就那隔眼的玩意他妈要是真找个搭伙滴，他还真指不定走乃条道儿。真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老叔一来，把二嘎好一顿日掘，老实了，他妈的事也不管了；武吵吵媳妇就说起了附近这些孩子，谁家不上心，要过年了，给孩子剪了个秃咕喽腚子头，谁家的谁这大了还哈喇流星的，前身净涸拉圈，鼻挺老长，把袄袖擦得铮亮，跟打铁似的，更逗的是谁谁谁，她家孩子波棱盖黢黑不让孩子洗，别人一说她她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咱孩子波棱盖干净拖成时是爬着来的，他们孩子黢黑的皴，人家是坐轿来的，逗人不。大嫂说，营子里姑娘堆里最咧咣那个换子儿，打工回来领回个俊巴子女婿，上哪说理去；二嫂说，那个二白呼打小不下力儿，他舅舅能耐，现在给他舅舅带工，说话盯壳，外快不少，腰别胯甲的，就是有点嘚拉巴嗖，说那媳妇，老吊腰子啦。武吵吵媳妇就讲听人说前几天，五队那个五冬六夏里搂外斜的酒蒙子外号叫“老面瓜”的，走到冰冰上跩了，酒瓶子打了，有人看见他趴到冰冰上果呢，把洒的酒出溜出溜都喝了。妯们三个呛呛着，话不沾地，一会就是一阵嘎嘎嘎的大笑。
武吵吵不闲着，拿块抹布擦玻璃，听见她们笑，立即接茬反驳：“瞎编，这都是臭派好喝酒的人。哪有恁么彪的，这大冷天，趴冰冰上耍大刀呢？别说他那体格，就是蹦高尥蹶子的小年轻滴，也架不住这么霍霍，早造咙滴趴蛋了。”妯们仨这时才注意到武吵吵，看看他擦的玻璃，大嫂说：“擦得挺有技术，一嘎哒一块滴就像刨花秃。”“可不是，这一抿子一逛子滴像咱那大河套。”二嫂歪着头看了看才说。“我看哪，四外就像尿盆子边上的尿嘎啦。”他自己媳妇说。妯仨七嘴八舌，武吵吵隔着玻璃点点呼呼：“三个女人一台戏，啥样滴男人都得屁。我呀，在你们仨这，算是头朝下攮进大粪缸——栽大发了。”抹布一扔，撂挑子了。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部分方言注释：
顾拥：慢慢挪动
腰：称量
晌活头儿：中午的时候
跟浅儿：附近
净：总是
数量：算计
挺脱：不塌陷，立得住
啪啪嗒嗒：瘪下去的样子
菜故朗子：太水，啥也不是的人
菜搂子：特别能吃菜的人
土鳖：傻子，低贱的人
攮：塞，吃
玉眼：特别高级的好吃的
踢喽吐喽：拖拖拉拉，一个接着一个
造：吃
头晌：上午
嘎哈：干什么
铺排大身：身体强壮，体宽人高大
满们：我们
紧绷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或是有别的表情
擦萝卜丝：挨挠
架：用
上头扑面：扑上来
撩吃：打，揍
认熊：认输
别介：别
试吧：两个人一起支架子比划，扭打
个儿：对手
薄片拉沿：身体单薄
掰扯：理论
抽冷子：趁着不备，突然地
紧大溜：赶紧
老娘们蛋子：对女人的蔑称
怵：惧怕
搁：在
前儿：……的时候
交代：不行了
稀碎：碎的程度很深
完犊子：完了
一堆儿：一起
后营子：村子后边
双身子：怀孕
双勃朗：双胞胎
抬头纹：皱纹
叨咕：小声说
干老儿：干爹
趁：有钱
掏着：得到老大的好处
犟眼子：固执己见的人
横扒拉竖挡：极力阻拦
后老儿：继父
隔眼：脾气特殊，不合群
搭伙：凑在一起过日子
指不定：说不准
乃：哪
日掘：批评，数落
秃咕喽腚子：前边有毛，后边没毛的样子
哈喇流星：涎水不自觉地流出来
净：全是
涸拉圈：脏的痕迹
鼻挺：鼻涕
波棱盖：膝盖
黢黑：特别黑
拖成：托生
咧咣：长得不好看
换子儿：人名，意思是期望下一个换个儿子
俊巴子：长得俊
白呼：吹牛
打小儿：从小
能耐：有钱有权，说得算
盯壳：管事
外快：计划外的不正当收入
腰别胯甲：耀武扬威
嘚拉巴嗖：动作举止夸张不得体，招人厌烦
吊腰子：不好惹
五冬六夏：一年四季
里搂外斜：晃晃荡荡
酒蒙子：整天醉醺醺的人
妯们：妯娌
跩：摔
果：吸
呛呛：大声地嚷着
臭派：诋毁
恁么：那么
彪：傻，性情鲁莽
耍大刀：耍，玩
蹦高尥蹶子：年轻气盛火力旺
架不住：顶不住
霍霍：祸害
造咙：造弄
趴蛋：不行了
刨花秃：斑秃
一抿子一逛子：一溜一溜
二嫂歪着头看了看才说。“我看哪，四外就像尿盆子边
尿嘎啦：尿渍
点点呼呼：用手指点着比划人
攮：掉进去
栽：失败或出丑
撂挑子：撒手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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