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大爷的生日

文/时春华  编辑/半夏

　　这正月里，事一个接着一个，尤其是武吵吵这样的场面人，忙完东家忙西家，哪哪都得朝面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不张顺家的酒劲儿还没过，第儿天大爷就过生日了。大爷的生日年年过，但是不是大办，都是他自己的孩子们热闹一番。今年不同以往，大爷七十三，病歪歪的，有一段时间都不起炕了，年前手有点木个张的，嘴也有点斜歪，大娘七三八四数落他是棺材瓤子，要屁弦子，孩子们不乐意听，说大娘净瞎嗙嗙，都这大岁数了，白老嘴巴啷叽的，乡间有句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大爷个叽这个七十三，不想过生日。侄男个女的攒蹬他，咱就过一个七十三，大伙呛呛一顿，能把阎王爷吓跑，咱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说起来，大爷年轻前儿也是个人物，村里识文断字的人不多，大爷就是其中一个，当过会计，人机灵，加上有点外捞，家里日子不错。大爷有四个儿子，他的四个孩子各有各的特点。老大厚道，就是爱拔犟眼子；老二爱小，不玩活，好吃独食，不显山不露水的啥事不抻头儿，但见着香营就上；老三滑磨吊嘴儿，说话云山雾罩悬大喽，爱帮狗吃食，典型的“墙头草”，却是孩子里的香饽饽；老四就像个姑娘，干啥利整，能分清里表，知道轻重，认亲，恋家。武吵吵给他们哥四个编了句顺口溜：“老大傻，老二奸，老三猾，老四憨。”

　　大爷和儿子们分着过，这生日上了，儿子们得靠前儿。凡事凭良心吧，大哥出力，早早就把柴劈好了，帮着爹妈预算了一下人数，置备几桌，都啥菜拉了个单儿，偷偷塞给爹二百块钱；老二是个钱锈，爱苦穷，不出血，媳妇就像个丧门神嘟噜着脸子，走过来穿过去地看事；老三虽然脸儿大好吹，但是对自个儿爹还行，日子一般，就打发孩子去看看小卖店开板儿了没，开板儿了给爷爷买个蛋糕，买两瓶罐头，特意嘱咐要桃罐头；老四不善，除了给爹五百块钱，张罗着买菜跑腿，还偷偷跟武吵吵商量着，爹妈干不动了，要趁这个机会把哥几个招或到一块儿，每家拔两个儿。武吵吵赞同。

　　生日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了，饭后，武吵吵没走，大爷的小舅子也没走，他们就拔钱这事开了个小会儿，二嫂吊腰子，一说拔钱就千年谷子万年糠的说结婚时候老的儿啥啥没给，现在属他们穷，嚎啕着却是干打雷不下雨，别人没做声。权衡再三，最后老娘舅发话，让武吵吵监督：老大、老四每年给爹妈一千块钱，买个零药啥的，有了大病哥几个均摊；老二老三日子差些，老二负责爹妈家里的春种秋收和零活，老三就管着爹妈家里烧的和买东西跑腿，最后是皆大欢喜。武吵吵心里有点郁闷：你说，为啥爹妈拉巴多少孩子都能让他好好活下来，那么多的孩子拉巴两个老人就这么费劲呢？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部分方言注释：

　　朝面儿：露面

　　脚打后脑勺：形容非常忙

　　第儿天：第二天

　　病歪歪：病态的样子

　　起炕：久病初愈，不起炕指的是病得很重

　　木个张：一种麻木痛胀的感觉

　　斜歪：歪斜

　　七三八四：形容数落人的话，说起来没完没了

　　棺材瓤子：骂人的话，指快要死的老人

　　屁弦子：完了

　　乐意：愿意

　　瞎嗙嗙：瞎说，胡乱说

　　嘴巴啷叽：满口骂人的脏话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是一句流传已久的迷信老话，意思是这两个年纪的人最容易被老天收走，说是圣人孔子活了七十三，孟子活了八十四，普通老百姓也迈不过这两个坎儿

　　个叽：忌讳

　　侄男个女：侄子侄女

　　呛呛：吵吵

　　前儿：……的时候

　　识文断字：乡下指的是有文化的人

　　外捞：外财

　　拔犟眼子：脾气执拗

　　爱小：贪便宜图小利

　　不玩活：不出力不干活

　　吃独食：自私，好东西自己独吞

　　不显山不露水：悄悄地不显露出来

　　抻头儿：领头，带头

　　香营：好处

　　滑磨吊嘴儿：说话油滑

　　云山雾罩：说话荒唐

　　悬大喽：说话没边没沿，接近危险

　　帮狗吃食：帮助别人干坏事或说话偏向别人

　　墙头草：没有立场，哪边强势哪边倒

　　香饽饽：吃香的人

　　利整：形容利落整洁的样子

　　里表：是非，里外

　　认亲：重视亲友关系

　　恋家：舍不得离开家

　　靠前儿：到跟前来，张罗事

　　钱锈：守财奴

　　苦穷：装穷

　　出血：付出代价

　　丧门神：比喻面带怒气的人

　　嘟噜：阴沉着脸绷着脸

　　脸儿大：不知羞耻

　　自个儿：自己

　　打发：指派

　　开板儿：店铺营业

　　不善：了不起，不寻常

　　招或：招呼

　　拔两个儿：出点钱

　　吊腰子：不好惹，事儿多

　　千年谷子万年糠：指的是提起旧事

　　老的儿：家里的父母

　　啥啥：任何东西

　　嚎啕：大哭

　　干打雷不下雨：哭却不掉眼泪

　　拉巴（1）：拉扯孩子

　　拉巴（2）：赡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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