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故事

编者按

　　方言是一种社会现象。多数方言的形成，是由于封闭、阻隔、交流不畅、语言发展不同步的原因。作为北方方言一种的东北方言，简洁、生动、形象，富于节奏感。与东北人豪放、直率、幽默的性格相当吻合。东北方言有些与众不同，是由历史的熔铸和自然的陶冶而形成的独特的文化现象。东北方言的形成也有其认知动因，隐含型东北方言和半隐含型东北方言是通过人类的隐喻和转喻思维得以体现。字面型东北方言也并非其构成因子字面意义的简单相加，其中蕴涵了人类的认知加工，在语言交流中饶有风味。

　　作者将一个辽西农村方言题材的长篇故事奉献给大家，让我们在方言中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乡间的风土人情。

远亲不如近邻——初二回门

文/时春华  编辑/半夏

　　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姑娘回门的日子，用武吵吵的话说就是上老丈人家显摆自己能耐的日子，是和小舅子媳妇崩嗑，和小姨子、连桥闲嘎达逗咳嗦的日子。平时回门儿，姑娘赶不在家，武吵吵就用摩托驮着他娘俩去，逗拜媳妇说自个儿好命儿，一丫儿一小儿，气得媳妇掏他腰窝捶他后脊娘，甚至狠事呆呆掐他脖颈子，武吵吵赶紧告饶：“老蒯，别闹，你看你先罕不拉就我这一个爷们，我要是胎（上声音）了，你上哪儿找这好爷们。”武吵吵媳妇也不甘示弱：“我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我要是上胡占那去，乐死他，拿我当娘娘供着。”胡占是村里的光棍，这村里的女人一跟男人干架就拿胡占打平和。胡占虽说名义上没说上人儿，可在这些娘们嘴里，他可是艳福不浅。

　　这姑娘一回来，再去老丈人家，大冬天穿的鼓鼓那撒的，摩托车可就着不开了。媳妇有心眼儿，告诉武吵吵她年前就把金旺的出租车号下了，坐车去，体面，还暖和，多花的那几个丁嘎拉钱，哪省省出不来呀。一个电话，自管往车上搬东西，一家人高高兴兴回了娘家。

　　车开得那是日日快，武吵吵坐在车上，看着眼前恍恍惚惚过去的道两边的树木，有点晕，他闭上眼睛，巴掌拍打着波棱盖，念起顺口溜来：“花轱喽车，白马拉，叮叮当当回娘家；爹看见，往屋拉；娘看见，抱娃娃；哥哥看见把匣拿，嫂子看见一搡跶；嫂子嫂子你别扭，不吃你的饭，不喝你的酒，当天来了当天走。”媳妇掐他一把：“像个魔怔。”儿子傻不愣登看着武吵吵，问嫂子是谁，武吵吵告诉孩子就是他大妗子，孩子蒙登了说：“我没有大妗子，就有老妗子。”“这是书上说的，爸脚着好玩，叨咕叨咕，来爸给你破闷儿吧——小瓢小瓢，掉地下找不着……”“你呀，净扯臊，提另说点那文雅滴。”“文雅的留着到老丈人家说呢。”“我看你是狗戴帽子——装人，捂捂扎扎滴，屎壳郎上大道——楞冲硬壳小轿车，啥前儿你都是棵高草，往们家露高蹦儿滴就是你了。”“看看你们家那些人，你弟弟吧，老实吧唧的，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你兄弟媳妇吧，痕着冰冰说不出个水来，那两口子可是对付，孩子出五服了，那个大的像个炮秤信子，可不随你兄弟胎胎歪歪的，那个小的白看还戴着转嘎啦流哈喇子，那龙睛虎眼的样长大也不是个善茬。你妹夫我那连桥在你家呆不住，一去就走绺儿似的，不光你爹半拉眼珠子见不上他，整天秃茬露毛，灯笼火把的，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两口子还老叨七儿，孩子黄毛拉沙，猴么作像的，不招人先罕。”“别瞎特特了，就你招人先罕。”“横是，咱孩子去了，他姥爷顶着柜盖找好吃的，你妹子那孩子就像个业障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滴。你爸有偏向，‘狼吃不算，狗吃撵出屎来’，看人下菜碟儿。”“对你不好咋地，别瞎扯扯了。”媳妇拍了武吵吵一把，说话搭理儿的，眨眼就到了娘家。

　　妹妹一家也刚到，孩子的耳捂子还没摘下来呢，大家问好，寒暄，一切的礼节都在一进院的时候完成了，武吵吵抱过小舅子的小孩：“哎呀，这孩子飘轻啊，让你妈好好贴吧贴吧啊，哎，你妈也飘轻像根不拉七子似的，一戳那像个带卡巴拉的烧火棍子。”小舅子媳妇知道占不到姐夫便宜，也不说话只是笑，武吵吵抹身往鸡窝那撒嘛，小舅子赶紧问他找啥，武吵吵说：“找你家小鸡，都说姑爷进门儿，小鸡没魂儿，我看你家小鸡子在那筛糠呢吗？”“年前就吓死了，一会给你炖上。媳妇，多放点盐，齁死他，再不就让他变成盐鳖户呼搭着翅巴朗儿飞回去。”小舅子终于有了一句狠话。

　　屋里吵吵闹闹，武吵吵跟连桥小舅子拉得没边没沿，就听他一个人白话了，连桥就在那晾干白菜，老丈人也插不上话，一会给不吱声的二姑爷提个醒让他吃点苹果嗑点瓜子啥的。农村有个习俗就是正月十五以前回门儿的住家的不准看到娘家点灯，说是妨娘家，老爷儿落山前必须走，所以这顿团圆饭吃得很早，二姑爷又喝多了，一走道侧侧棱棱，手里的烟都快烧到手了。其实谁都明白，“喜酒那匝烟儿”，今儿在酒桌上，老丈人还是没把他和大姐夫一样待承，他心里懊糟。武吵吵坐到车上还跟媳妇磨叨呢：“看你那个妹夫，南北腮帮子一攋，抹撒个大眼皮就是个吃，大豆虫似的屎瓜肚子，肚皮快赶上带拉索的了，再吃一会，都得把锔子。”武吵吵是个好人，但有时候也不免俗，勾芡，和稀泥的事也干，尤其对他看不上的连桥，媳妇听着可不乐意了，他这么臭派妹夫，要是让妹妹听见这嘎达话，心里会咋想？这亲戚还能走动不？

　　（本文部分字词为辽宁朝阳方言音译）

　　部分方言注释：

　　回门：回娘家看望

　　崩嗑：唠嗑

　　连桥：小姨子、大姨子丈夫

　　闲嘎达：待着没事逗弄

　　逗咳嗦：没事找事

　　逗拜：逗扯

　　一丫儿一小儿：一儿一女

　　腰窝：正当腰

　　后脊娘：后背

　　狠事呆呆：狠狠地

　　老蒯：男人对自己年老媳妇的称呼

　　先罕：稀罕

　　胎（上声音）：死了

　　打平和：找平衡

　　说上人儿：找到媳妇

　　鼓鼓那撒：鼓鼓囊囊

　　号下：定下

　　丁嘎拉钱：小钱

　　自管：只管

　　日日：速度快

　　波棱盖：膝盖

　　轱喽：轱辘

　　匣：代指盒装的礼品

　　一搡跶：不友好地扭搭

　　魔怔：精神病

　　傻不愣登：傻呵呵的样子

　　妗子：舅妈

　　蒙登：蒙了

　　脚着：觉得

　　破闷儿：猜谜语，出谜语

　　扯臊：扯没用的

　　提另：重新

　　捂捂扎扎：好表现的样子

　　啥前儿：什么时候

　　高草：与众不同，出众的人

　　往们：我们

　　露高蹦儿：显示自己比别人强

　　老实吧唧：老实巴交

　　痕：含着

　　对付：般配，登对

　　出五服：和祖传不一样

　　炮秤信子：通风报信的人

　　胎胎歪歪：不足月，柔弱的样子

　　白：别

　　转嘎啦：围嘴

　　哈喇子：口水

　　走绺儿：走过来走过去

　　半拉眼珠子见不上：瞧不起

　　秃茬露毛：不利整

　　灯笼火把：干干巴巴

　　叨七儿：打架

　　黄毛拉沙：头发发黄，营养不良的样子

　　猴么作像：长得像猴子

　　先罕：喜欢

　　瞎特特：胡说

　　横是：就是

　　业障孩子：没人管没人疼爱的孩子

　　看人下菜碟儿：不同的人不同对待

　　瞎扯扯：瞎说

　　说话搭理儿：说着唠着

　　耳捂子：耳包

　　飘轻：轻快，不重

　　贴吧：用好吃的补补

　　不拉七子：布条子

　　戳那：站那

　　带卡巴拉的烧火棍子：有枝丫的棍子

　　抹身：转身

　　撒嘛：看

　　筛糠：因害怕而发抖

　　盐鳖户：蝙蝠

　　翅巴朗儿：翅膀

　　拉：吹

　　没边没沿：无边无际，大了

　　白话：扯

　　晾干白菜：在一边晒着，没人搭理

　　吱声：说话

　　妨：管着不好，妨碍

　　老爷儿：太阳

　　侧侧棱棱：站不稳当的样子

　　那匝：忧愁

　　待承：对待

　　懊糟：懊恼

　　磨叨：不停地说

　　攋：张开

　　抹撒：耷拉

　　大豆虫：懒洋洋的大虫子

　　拉索：拉锁

　　锔子：撑破的东西用东西缝缀起来形成的针脚

　　勾芡：整事

　　和稀泥：从中搅和

　　臭派：诋毁

　　嘎达话：不三不四的话

　　走动：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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