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五家村记事

文/石玉梅（辽宁朝阳）

　　听老爸说，夹道沟畅通后铺了油漆路，横山水库架了桥，可以走这条路回家了。

　　心中高兴，开车走近路可省二十分钟呢。想起上初中那会儿，夹道沟为山中险道狭窄崎岖，横山水库淤沙险滩，对此印象特别深。算起来足有三十年不曾经过那，兴奋之余脑海倏地闪出一个人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求学，抄近路步行，需从葫芦岛市南票区缸窑岭镇下五家子村旁经过。

　　一次，走到下五家村旁，看见一位老人，左肩挎着粪箕子、右手拿着粪叉子，正低头拣粪，猛一抬头，吓我们一跳：面目皆非，一条条褶皱形肌肉隆起，很是吓人。有位学姐认识他（是学姐的远房亲戚），说他就是“下五家子惨案”中幸存的“火烧”。

　　“下五家子惨案”，老辈们常常提起。我们略知些，一听遇到侥幸存活者，立刻将老人围在中间。

　　“村里人多么？现在咋样？”我急忙问。

　　“现有400多人。新中国成立，房子能维修的维修，没房子的盖了房，清理了许多废弃的房子，平整成了菜园。村子人口少，政府又从附近村迁过来十几户。现在村子发展快，人口增多，人气也旺，家家户户养鸡养鸭养猪，种地种菜园，过得有滋有味。”

　　老人喘口气，接着告诉我们，前些年生产队分口粮，国家又补贴返销粮，吃喝不愁。特别是土地下放到户，村民高兴，有了自己的土地，干劲足。他们几个残疾孤寡老人，政府给予救助和关心，住公房吃公粮，吃、住都依靠政府，啥也不用操心。寻思闲着，要出一份力，就商量共同经营一个菜园，给政府减些负担。他捡些牛粪、驴粪，蔬菜上粪长得壮，还省下化肥钱。

　　“二舅！给我们讲一下惨案的经过吧！”学姐请求。

　　老人一听“惨案”二字，表情瞬间凝固，泪水在眼里打转。

　　“唉——”他长叹一声，哽咽着讲起那段辛酸往事。

　　日本鬼子占领沈阳后，又侵略朝阳、锦西，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我们村也遭了殃，鬼子时常来抢夺财物，村民一听鬼子要来，就慌不择路东躲西藏的，那日子没法过呀。村民不甘心受辱，在当地共产党和爱国人士的领导下，组织了抗日队伍，保卫家乡，多次袭击鬼子。鬼子哪甘心，1935年11月16日，在缸窑岭镇的日本鬼子突然包围了我们村。

　　翻译领着鬼子，一边把村里100多个青壮年男子，赶到西河套“开会”，一边押着我们村抓去的所谓“土匪”姜佐州、杨树祯、张臣三人，逼他们当众交出抗击过鬼子的村民名单，他们死也不从。鬼子气急败坏，将他们三人当众杀死，威逼村民检举，仍无人开口后，鬼子军官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命令用三挺机枪同时向手无寸铁的村民猛烈射击，不一会儿100多个无辜的青壮年倒在血泊中，鬼子发现有蠕动的或呻吟的，残忍地再刺上几刀。那血顺着小凌河水淌啊，河水都染红了。还没人举报，鬼子气急败坏，在死者的尸体上倒上汽油，点火焚烧，尸骨也不给留，丧尽天良啊！

　　老人说，当时我和二柱藏在树上亲眼看到这一幕，吓坏了，拼命往村里跑，后面鬼子追赶，慌乱中我藏在柴禾垛边的缸里，二柱躲进井里。随后，鬼子进村，将村里的男女老少用枪逼到屋内，并用绳子、铁丝将他们绑起来，然后挨家挨户地点燃房子，连房子带人一起烧，哭喊声求救声嘈杂一片，鬼子却围观狂笑，哪里有人性。整个下五家村烧成火海，把天都烧红了。烧杀持续三个多小时，我躲在缸里不敢出来，忍受熏烤，昏死过去，才捡了一条命，成了幸存的“火烧”，二柱是幸存的“井漏”。当我被救睁开眼，刺鼻的血腥味、烧焦味呛得发慌，一看：村庄焦木成堆，惨不忍睹。后统计，总共400多间房被烧，387人被杀，侥幸逃出来的11人全部受伤，全村只有出门在外的20多人幸免。

　　下五家子村成为旷野荒滩，一度无人敢再居住。

　　“有国才有家”，这话一点也不假，我是在血泪中走过来的人，最能体会这个理。

　　车子很快穿越夹道沟，行至横山水库，从车窗往外看，很是惊讶：近些年辽西一带干旱，小凌河清瘦了许多，小凌河南岸淤积了大片肥沃的土壤，地下水充足的补给，岸边成片的庄稼成了绿色的海洋，挺拔的玉米在风中摇曳，像极了下五家子村那些死难者的脊梁，靠近村子的地方建起了大棚，足有二十座，看见路边三轮车正在收购，一箱箱粉红的西红柿，似美人面，羞羞答答，一箱箱顶着小花的黄瓜，像下五家子村民的心在绽放。

　　下五家子村变化这么大？我决定进村看看。

　　通向村子的是一条黑得发亮的油漆路，两边的白杨树威武挺拔，像一排手持钢枪的士兵，日日夜夜守护着小村。村庄在两山之间卧伏，北面山低矮缓坡上，有上百个石碑伫立，石碑周围有上千棵松柏相拥相伴，村子南面的山上遍布杏树、枣树、李子树等，可以看出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绿了这里。刚进村口，看见一座醒目的“下五家子惨案”遗址陵园。仔细瞧，陵园内有“下五家子遇难同胞纪念碑”“血泪滩”“深仇墓”“生死井”和壁画长廊等等。从这里一碑一石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的惨烈。

　　陵园门外，站着三位老人，走上前询问，才知他们是义务为陵园打扫卫生的。说明来意，其中一位老人凝神了半天，像是忆起什么，问过才知他竟是惨案遇难者张臣的后人。

　　“现在小村多少人口？”我问道。

　　“现在170多户人家、700多口人了！”

　　“生活都很好吧？”

　　“那还用说，共产党给我们重建了家园，分了土地，让我们吃饱穿暖，有病能医，还月月给我们老人零花钱，没有共产党，哪有我们的今天，哪有我们现在这个小村啊！”

　　“这社会好啊，政府投资建大棚致富，百姓实惠，棚里四季常青，就是冬天，也能吃到新鲜蔬菜，还能吃到新鲜葡萄呢！”老人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告别老人，进村转转，看见一座座瓷砖瓦房肩并着肩，如兄弟般亲密，青一色的红砖院墙、红漆大门排列整齐有序，水泥路光顾到各家门口，像在一一问候，家家户户大门两侧的红对联簇拥着中间的两个大“福”字，亮晶晶，一团喜气，映射出新时代新农村的新气象。村子中间一块方形的娱乐场地上，几个男孩在玩跷跷板，发出“咚咚”的响声，旁边两个小女孩在打悠悠，咯咯地笑着，那笑声甜进了心窝窝。

　　已近晌午，太阳伸出一双双温暖的手把小村拥在怀中，让人心生敬意。一转身，一束红光扑面，定睛一看，五个红彤彤的大字“社会主义好”在村部大门上方像火一样温暖人心，两侧四方水泥台柱上，镌刻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标语，警世之句，字字呈现出肺腑之言，这一定是经过涅槃重生的下五家子村民的心声，也是全国十几亿人民共同的心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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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玉梅，昵称六月荷花，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1970年6月出生于辽宁省朝阳县根德乡。1996年毕业于大连医学专科学校。1996年至2001年，在朝阳县单家店乡卫生院工作。2001年至2015年，在朝阳县廿家子镇卫生管理办公室工作。2015年至今，在朝阳县廿家子镇政府卫计办工作，为一方百姓的健康贡献着自己微薄的力量。闲暇时间，喜欢文学、唱歌、跳舞、旅游，在大自然中释放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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