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羊角葱

文图/时春华（辽宁北票）

　　我曾在小学的课文里学到：春天到了，风暖暖地吹着，冰化了，燕子从南方飞了回来……我觉得作家笔下让我们感受到的春天固然很美，但最早告知春天来临的不是它们，而是农村菜园里的羊角葱。

　　本来嘛，这葱是农村饭桌上的主菜，一年四季都离不了。所以每年夏天，庄户人家每家每户都要密密地多栽几垄葱，先是间隔着拔着吃，一上秋，开始劈叶子吃，最后一场秋霜来临，我的乡邻们会把盖了谷草的葱地露出来，用镰刀割掉最后一茬葱叶，腌在搪瓷盆里作为过冬的盐酱儿，然后任那些有些枯萎的葱茬自生自灭，露地过冬。眼见着这些葱露在地面上的部分由绿变黄，几经鸡刨狗蹬的，枯萎的白葱皮东倒西歪，宣告它一年使命的结束。

　　小时候，我曾对这些葱产生过怜悯，我不知道在冰冻的土层下，这些弱小又没有保护措施的葱，是怎样忍受着冰冷睡着的。我甚至不忍心在大冬天向园子里泼水的时候把水泼在葱地的位置，父亲则不然，依然会毫无顾忌地“雪上加霜”，看我不解的表情，他笑笑说：“这葱啊，就像草一样，皮实着呢，根焦叶烂心不死，开了春儿，地一化，它吃饱喝足就又窜出来了。”父亲的话我信，因为春天来临，它们最先报告。

　　父亲往园子里葱地的位置放置圪针的时候，也就在正月末，我知道，这是父亲对春天羊角葱芽的保护，我更知道，羊角葱快出来了，春天就要来到了。尽管我起早贪晚、甚至是把眼睛瞪得酸酸地盯着羊角葱出来，我还是败给了我家的鸡。父亲隔着玻璃窗突然那么一嗓子，赶跑了在圪针堆里跳跃觅食的鸡，我才发现，我家的羊角葱冒芽儿了，我兴奋地喊叫起来：“爸，妈，咱家羊角葱冒锥儿锥儿了”。“锥儿锥儿”这词儿绝对是我们当地的土语，但是我觉得它比那些书面语更贴切。是啊，那么又冷又厚的土地，羊角葱的芽尖竟然像锥子一样扎了出来。在这满目萧瑟、乍暖还寒的早春，那一片嫩黄是如此扎眼，那些个形如羊角的锥儿锥儿就像顽皮的小哪吒，变戏法一样顶着鲜嫩的茎，从浅黄的小髽鬏变成尖尖的金黄的羊角，分了叉的叶子从浅绿铺展到深绿，壮壮实实绽放着生命的活力。阳光浅淡，天空高远，返青的羊角葱，真像挨挨挤挤的羊群，顶着或弯或直的羊角，贴切而形象地昂首挺胸，在那个没有大棚改变季节的年代，增添了农村春来的味道，增添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主要是增添了餐桌上的味道。

　　每到吃羊角葱的季节，母亲也格外勤快起来，泡些高粱米或是小米，给我们摊煎饼；用玉米面给我们贴薄薄的锅贴，擀更薄的单饼，有时候还会炒点芝麻盐儿做搭配，带着春天气息的羊角葱伴着芝麻盐或是熟咸菜条卷在一起，在我小时候那个年代里，别提有多美味了！有时候，母亲还会把羊角葱切碎，加盐拌豆腐，好吃着呢。书上说：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歇后语，心里只想着：小葱拌豆腐——再来一盘。因为这春天的羊角葱跟任何时候的葱都不一样，它鲜嫩、爽口，就那个辣劲，挑战也引诱着我们的味蕾。当然更好吃的是羊角葱做卤，农村的大咸菜缸刚刚挪出屋，把切碎的羊角葱放进晒好或是煮好的咸菜汤里，就这么简单的卤，能让你多吃不少面条或是饸饹条。

　　尽管羊角葱如此美味，我们小孩子还是控制不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在那个柳笛吹响的时节，我们也曾拿羊角葱的葱叶，取稍厚、硬挺的部分，截取一段，用指甲轻轻剋一头儿到稍变色，然后含在嘴里，吹出声响来。抽薹长出花苞的羊角葱，更能吸引我们，我们会折断带着花苞的葱管，从扫帚上取下一根稍直的细棍儿，扎通葱管和花苞之间的硬结，然后一吹一吸的，玩吹气球比赛，看谁在规定时间内吹得次数多，或是看谁力气大，最先吹破，趣味无穷，乐此不疲。我们的秘密被大人发现，气得大人直摇头：“糟践了，糟践了”怕大人扬起的大手落在我们身上，小孩子们便贼一样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生命的经历大同小异。我们人经历的正常人生过程都是从襁褓开始，到孩提，总角，豆蔻年华，及笄，弱冠；而立之年，到不惑，半百知天命，花甲，古稀；再到耋耄，直至期颐百岁，漫长得很。对于羊角葱来说，一年就是它生命的一个轮回，可见羊角葱的羊角时光并不算长。没多少日子，羊角葱的叶子就茂盛起来，中间一根硬莛儿托着乳头状的花蕾宣告羊角时代即将终结。那花蕾就像半透明的包衣，里面装满小籽粒，等到包衣破碎，开成圆球花，硬莛儿枯萎以后就能收获葱籽了，这是羊角葱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下一代的开始。

　　其实，羊角葱虽然已经结籽老去，但它的生命没有结束，因为新葱还没栽，只要园子里有地方，农户人家都任它长在那里，因为不久以后，羊角葱的根部会长出一棵小葱，我们当地叫它“儿葱”，也有的戏称那些后长出来的小葱为“葱孙子”，这样的葱更辣，新葱没下来，它顶在葱青黄不接的时节，作用不可小觑。

　　在母亲眼里，葱绝对是好东西，做菜靠葱花儿出味儿，生吃葱杀菌，就连干巴巴的葱根都是药材，治疗冻伤。我记得小时候，有谁家出满月的孩子要剪下一撮毛表示长命，怀抱一面镜子表示前途光明，拿起一棵葱表示聪明的时候，人们都希望赶在能有羊角葱的时候，说什么孩子长大了聪明、拔尖儿，早早出人头地。呵呵，这羊角葱竟让人们满怀了这样的期冀。

　　在大棚里香葱、新小葱早就上市的季节，我仍数着日子按照既定的季节，惦记着老家的羊角葱，看它们给我家小院带来的春光，我不由得想起和它有关的许多旧事，童真的，亲情的，仿佛就在昨天。

　　轻轻拔起带着泥土香味的羊角葱，那带着土香的文字便从心底深处一股脑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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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春华，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就职于辽宁省北票市教育局信息中心。1992年毕业于朝阳市第一师范学校，选修音乐，酷爱文学，文风朴实接地气。热爱生活，热衷传播社会正能量。系朝阳市作家协会、辽海散文学会、北票市作家协会会员；《好名声网》特约助理编辑，此网站有《时春华好名声展馆》；《北票市报》特聘记者，此报刊有专版《朝花夕拾》。在网络、刊物上发表作品6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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