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我们的长卷之旅

文/张丽华 编辑/安然

　　在辽西民俗中，写春联是浓浓年味里最具红火色彩的画面。小时候，每到春节临近，大伯父都要给左邻右舍写春联，他的身边总是围着不少大人孩子，我是其中的一个……

——题记

　　无意中有了用软笔手写小字的想法，想那手稿浸着的该满是墨香吧。这些年，习惯了敲击键盘，却忽略了原汁原味的东西。很惭愧搁置了小时候曾用心练过的书法，大概从上初中开始就没再写过一字。

　　突然想起大伯父。

　　我曾在很多个这样的深夜想念他，却空无一物。他是我书法的启蒙，我却没能来得及留下他写过的一个字。

　　大伯父是爷爷的侄子，从小由爷爷养大，在承德念过私塾，后来在举家迁往关外到辽宁以后，又在大连念过日本人办的学校，精通日语、俄语、英语、德语和法语。我考上大连医科大学的时候，大伯父就给我讲旅大（现在的大连）是深水不冻港，还讲日俄战争等等。等我报到以后，学校组织新生去旅顺参观日俄战争遗址时，我才意识到，我所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已经前瞻性地融入了亲情的谆谆教诲里。

　　每每回家和父母说起家事，也常常念及于此。爸爸也总是提到爷爷在那样民不聊生的战乱年代，能支持大伯父读书，一直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实在是了不起。

　　在我结婚之后，有一次携夫回家，爸爸把一本清朝最早版的古本线装《康熙字典》给了我。我知道那是爷爷留下来的，读书的父辈们都用过它，那是数代先人家传的东西。

　　关于爷爷，我唯一能有概念的就是每年除夕前的“请年”。这是辽西民俗，就是请列祖列宗回来过年，堂前供着的就有爷爷的名字。奶奶在世的时候，她是不允许我这样的女孩子像家族里男丁那样焚香磕头的，何况我后来是个出了嫁的孙女。可我小时候，偏偏非常叛逆，常常趁人不注意时匆匆跪地磕头。现在想来，年少时的反其道而行之，殊不知那竟然是最早与先人亲近的方式，因为他们已融于泥土，归于大地。

　　大伯父离世的时候，我正读大三。其实，我最不能释怀的就是工作以后自己挣钱了，却已经没有机会去报答他，常常在想起来的时候掩面自泣。以至于我和大伯父家三个哥哥都说起过此事。二哥不止一次地说：“你能想到，就已经是报答了。”他们哪里知道，我最初关于葡萄糖的印象就是它根本不甜。

　　我刚记事的那个夏天，自己溜达到大伯父的院子里，他看见我来了，给我打开一支葡萄糖让我回家倒碗里喝。长大后我才知道，当年他生活贫困，身体不好，夏天血压低，那葡萄糖是救命的药，而我却因为那支葡萄糖都没有白糖水甜而差点儿颠覆了“糖”的概念。在我去医科大学学了医以后，我更加清楚，一支高渗葡萄糖在关键时刻的作用胜过其他所有的物质。在那个困苦的时代，父辈的慈爱却让一支救命的葡萄糖变得像一颗普通的糖果一样云淡风轻！

　　“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是爸爸常挂嘴边儿的话，以至于我都工作这么久了，每次回家他都要说几次，唯恐我是不努力的孩子。近年来，面对七十多岁的他，有时候我就和他开玩笑说：“爸，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比如学无止境之类的词，你这句话我都听好几十年了。”爸爸说：“那可不能随便改，你爷爷和我说了一辈子。”

　　正是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从最初对世界认知的启蒙上以及求学、工作上，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放弃。

　　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来自父辈和先人的激励，很难想象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其实，不单单是我，在我们张家，哪一个孩子没受过这种影响和教诲？我们这一代人，几乎都受过高等教育。先人从关内而来，过去的一切都已成历史，荣耀和辉煌早已化作长空中微不足道的尘埃。也许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也曾多少次梦回故里、情度关山，但根植于此，就不曾离开过，并把生命融于这一片热土。

　　奶奶出身大家，她和爷爷一起走过青沟梁上漫漫阡陌古道，她的家乡在努鲁尔虎山余脉的另一侧，隔着望不断的山山水水。她对头发的爱惜程度在我认识的人里无人能及，以至于她九十岁高龄还是满头浓密的头发，中间只有少许银丝。她从不用冷水洗衣洗手，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也是温了水才开始洗涮。小时候，我和妹妹觉得奶奶是旧社会出身的人，竟有如此多的讲究。可现今，我们这些孩子都遗传了奶奶浓密的头发。细细想来，在我们生活条件好了之后，每每大谈养生的时候，却忽然忆起，在我们年少的时候，这些早都耳濡目染浸入肌髓。我还清晰地记得，有一个夏日午后，我和邻家的小伙伴装水和泥，却不小心打碎了奶奶家一个传世的瓷茶壶，现在想来，那也是古董了，可奶奶没有当外人的面训斥我。成年以后，慢慢感悟到，有一些根植于心的精致和宽容却无关贫富。这一点，我们这些晚辈即便会琴棋书画和十八般武艺却无人能及。

　　我读了五年大学，学了临床医学专业，却阴差阳错地做了教师。这个社会上的物欲追逐，特别是有时候和在临床工作的大学同学相比，也让自己免不了有专业上的遗憾。但是却通过那些亲手教过的数万名学生，传播了救死扶伤的大爱。在辽宁朝阳的城市乡村，万家灯火的时候，哪一所医院没有他们忙碌的身影。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父辈和先人留给我们的是无价的瑰宝。有时候，我偶尔也翻看一下先人流传下来的《康熙字典》，这里面有过前辈的抚触，也仿佛有着无尽的隔空叮咛，我也非常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和他们对话。我们是万千普通家庭中的一员，我们这辈人大多都在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上做着最普通的工作。但是，在民族的历史长河中，也只有这样的代代相传，我们的文化才立于不败之地。物质可以估价，但流传下来的精神财富却是无价之宝。

　　生活是一幅铺展不完的长卷，不管用怎样的笔写下怎样的文字，这些都是抹不掉的印记。在生活的长旅中，也只有这样的发展和传承，才能让世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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