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网】父亲握着岁月的手(林志霞)

摘要:高山伟岸,沉默不言。大海深邃,容纳百川。

父亲握着岁月的手

文/林志霞(辽宁朝阳)

  高山伟岸,沉默不言。大海深邃,容纳百川。高山处,可有登天之梯?海面上,可有航海之帆?人生路上,可见那拉车之牛?还有那双捧着你前行的双手?那双手,曾经拽着你在喧闹的街市快步行走;那双手,曾经帮你搬起出外求学的行囊;那双手,也曾高高举起,却轻轻落到你的身上……那是一双结实有力的父亲的手!

  我的父亲,是一个生长在偏僻山村的东北汉子,自幼嗜酒。七十年代,遇农闲时节或逢上谁家娶媳妇、嫁姑娘,一瓶高粱白、两瓶老白干,三五个人,不消一顿饭功夫,一饮而尽。我的家里也时常召集来左邻右舍或是亲朋好友,父亲用一个写着农业学大寨字样的茶缸倒大半下开水,将一个小嘴大肚子盛满酒的壶放到里面烫酒。几碟小菜,一壶白酒,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到高兴时,猜拳行令,手指不断变化拳令,“俩好,魁五手,六六顺……喝酒”,不懂拳令的我们在旁边煞有介事的观望,随之哈哈大笑。

  父亲的手又短又粗,曾经非常有力。儿时的我们害怕父亲的那双手。大姐因为旷课被父亲拽着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般送到学校,二姐因为跟他吵嚷,他把端着的饭碗扔到了地上,摔个粉碎,我战战兢兢地看着父亲那双手,恐怕做错了什么,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更令我们心有余悸的是,常到村子里帮工(村里人家婚丧嫁娶,盖房子搭屋互相帮忙)的父亲晚上总要喝酒,若惹怒了酒后的父亲,他会摔盆子砸碗,我们姐妹都为此惊恐不安。

  我们害怕父亲那双有力的手,可是,听妈妈说,当年全靠父亲这双有力的手,抱着忽然患了大脑炎的二姐,奔跑了三十多里地到镇上医院,因为到的及时,二姐生命得救。那个年代,父亲的手握着镐头、锄头和扁担,父亲的手握着赶车的鞭子和牵马的缰绳,父亲的手上托着家、扛着生活,父亲的手牵着老人,领着孩子。父亲拉着养老育儿的车子行走在人生路上。记得读中学时,寄宿在三十里之外的学校,父亲经常在雨雪天送我上学,父亲那双有力的手一路紧紧拽着我的胳膊。寒冬的早晨,刚上完早自习,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回头看时,辨认一会儿才看出是父亲,他满头、满脸挂满了白霜,连胡须也变成了白色,原来他起了大早骑自行车到学校给我送东西。父亲没说什么,只是用他那双短粗有力的手陆续地掏出带着体温的干粮和油茶面,命令似地说,不要吃凉的东西。他刚要转身走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从上衣里兜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钱塞到我的手上,说了一句,学习累,饿了买点吃的垫巴垫巴。我还有事,走了。说完,戴上一副已经破得露出棉絮的大手套握紧自行车把,飞身骑上,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捧着带有父亲手温的东西,暖暖地传遍我的身心。

  父亲的手因又胖又小,人们都说,父亲的手小抓宝。父亲这双手的确是想抓到更多的宝。十几岁就当了村里的小学教师,握起粉笔,教出一批批学生。后来,又被调到村里当会计,用这双手打算盘,结算收入支出,我曾经在半夜时分被父亲“噼噼啪啪”打算盘的声音惊醒,听到父亲跟母亲说,遇到账目,必须做到细致入微,多打几遍,以免出错。为了一家八口的生计,六七十年代,父亲白天忙村里小队的事务,晚上拿着手电到大山上砍柴、割草、摘山果。八十年代落实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后,父亲开始起早贪晚侍弄八口之家的三十余亩土地,并在农闲时多方学习先进的种田技术,研究致富门路。他试图握住更多机会,让日子好起来,生活富起来。

  父亲的手经常挤出时间捧着书读。儿时的我,躺在被窝里,常常看着灯下父亲忘我的读书,听到父亲在手指上吐一点儿唾沫,窸窸窣窣翻书的声音,看到精彩处,发出情不自禁的笑声或是叹息声。记忆最深的是父亲看《水浒传》,其中的一百单八将深深影响着他。他崇拜将士们的侠肝义胆,赤胆忠心。父亲也结交了许多拜把子兄弟,经常聚集到家里,大口喝酒,畅谈人生。谁家有难大家帮,谁家有喜大家享。父亲被大家称为好善乐施的榜样。父亲是瓦匠,也会做木工活儿。谁家盖房子搭屋,谁家垒墙砌圈,他都要去义务帮工,人们都愿意让他在新建成的外墙上描龙画凤。当年农村盖房子用水沙石抹外墙皮,叫“晾”墙皮。房子的门面上,多数人家要砌出花草虫鱼的图案,父亲不用草稿,直接上墙画砌,砌出的画面栩栩如生,博得人们的啧啧称赞。木制碗架柜的门面上,父亲用彩笔三笔几笔,就会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或是老者垂钓,或是小儿嬉戏,或是诗人肃立,或是青山绿水,后面附上几行小诗或是美文,有图有字,有情有景,任人发挥想象。当年我家里盖新房子,红砖墙、黑瓦顶,父亲用房顶的房梁上用水泥捏出两只形象逼真的鸽子,调皮的孩子看了说,快看,房上两只鸽子在悄悄谈恋爱呢。父亲会写一手毛笔字,每逢过年,从腊月十五以后,村里人排队到我家让父亲写对联,有的拿着买好的大红纸,没有红纸的,父亲为他们自备,父亲按照来者的意图,裁剪纸张,然后笔走龙蛇,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大羊年年盛,小羔月月安;肥猪满圈,出门见喜等等。不用看字帖,不用过多思索,手到联来。农村人家红白喜事,写礼账、做帖子,写写画画,都要请父亲帮忙,父亲每次都是有求必到。当年父亲的手还会用缝纫机缝衣服,用织针编织毛裤,会制作出一些生活小发明创作,用易拉罐做成门把手,将纸壳箱做成整理箱等等。左邻右舍都说,父亲的手粗,干活却非常灵巧精细。

  岁月沧桑,韶华易逝。时光在父亲的手指间逐渐逝去,而那颈椎狭窄和血管微堵像一条条丝,缚住了他,让他的手麻木而僵硬,尽管经过多种治疗,但是,效果甚微。医生的结论很无奈,年龄大了,恢复能力也很差。直到他只能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的大树下,像远处望,望着村口大路儿女返回的方向。

  此番春节回家看望他,却发现这个当年被称为酒侠的父亲,端起酒杯都很吃力,里面的酒左摇右晃地洒落出来,他的手似乎不听指令般,没有了力量。临行时刻,刚刚摇下车窗,父亲的手颤抖着把着车门,问,还什么时候回来。我定定地看着这双手,曾经令我们害怕,让我们温暖的手,如今已经逐渐老去,僵硬的手指,粗糙的手掌,显得那样的无助和苍凉。这双手几乎没有抚摸过我们,但是,他拉着拽着我们,走在成长的路上。这双手握着他的人生,握着人生的酸甜苦辣,握着对我们的无限希望和期冀!而握不住的是流逝的岁月,岁月溜走了,只剩一个越来越年迈的父亲。他说,我的手不好使了,哪儿都去不了了,我有这个就可以了,说着,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是呀,父亲遇上了好时代,先进的沟通设备、畅通的信息,让父亲用微信足以游览各地,同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女随时交流,他感受着新时代带来的幸福。

  在车子驶离的后视镜里,我猛然发现,拄着拐杖立于树下的父亲,抬起一只手来,他那粗壮的手在空中挥动。恍然,顺着父亲的手,我们登上人生的每一个阶梯,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我们明晰人生的航向,因此,我们传承父爱,更有了奋力前行的力量!

小链接
  林志霞,现工作于辽宁省朝阳市龙城区教体局。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迄今,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今日朝阳网,数篇作品在《朝阳日报》等报刊发表。钟爱文学,喜欢畅游于“诗词”之海,欣赏品味,受益匪浅;喜欢倘佯在文学天地,观光赏美,博采众长……愿在这充满诗意的人生里,激扬文字,飞花逐梦!

[编辑 安然]

【本网声明】


电脑版
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