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柳(姚玉民)

摘要:十里桃花笑醒了美丽的山城,门前的断头柳却哭成了一道悲壮的风景。  早晨,我从柳绿桃红的长街漫过,看桃花嫣然飞给

断头柳

文/姚玉民

  十里桃花笑醒了美丽的山城,门前的断头柳却哭成了一道悲壮的风景。

  早晨,我从柳绿桃红的长街漫过,看桃花嫣然飞给人们一串串的香吻,垂柳甩动着绵绵的枝条儿,抚挽着步履蹒跚的老者和行色匆匆的少年。我伸手握住一根柳条,那柳条柔软而温婉,让我感觉是握住了春姑娘的纤纤细手。我真想张开双臂去拥抱那柔婉飘逸的一束绿丝。一脉微风吹过,她们飘然斜飞起来,似乎有意躲过了我的亲狎。对着垂柳的婆娑倩影,我真想写几句赞美的诗词。

  一天奔波劳碌后,我踏着月影星辉步回家中。弃车步行本意是想借那一路柳之绿波桃之红漪洗去尘世的劳累和疲倦,涤尽欲念纷杂的烦忧,借自然之手揽入怀中一个温静的梦。可是,在月影灯光中我惊愕的看到的却是一幕十分凄惨的景象。一排断头的树干突兀的站立着,似一尊尊高大的墓碑矗在街头。美丽的枝头全被刀斧斫去,路面上只留下一些枝离叶碎的痕迹。举目望去,断头树的上空悬着一束束黑漆漆的铁线在晚风中沉悠悠的颤抖着,好似一组粗重的五线谱弹奏着胜利交响曲。看得久了又如一面渐次织成的天网。啊!又是一幕悲剧——人们为了眼前的利益和平庸的生存又一次戕害了自然界的美丽生命。

  早晨的清风里,我还情不自禁的吟诵着山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的诗句。夜晚的月色中,我却亲见了柳面不知何处去的悲惨景象,纵然桃花依旧笑春风,纵然夹道上的看桃树幸运地暂避过刀砍斧斫的命运,但细看一番它们并非在笑,那一片片落红即是桃对柳洒下深情的泪雨吧!物伤其类之悲,树比人更有情啊!晨我来兮杨柳依依,夕我往兮雨雪霏霏。月光如水灯影憧憧,街道上已阒无人迹。我依然伫立于断头树下,伴着绿魂飘荡,碧血飞洒。看那白沙沙的锯口,似一张张嘴巴仰天长叹,在诉说着人们的残忍与无知。

  记得20年前,大约就是我从那个静静的小村沿崎岖的山路走进这座山城的同时,这些小树有幸在这里扎了根儿。20年的岁月小树长成了大树,幸哉悲也?今日的命运已做定局——作为生命她们是极为不幸的。

  城市的树木真的很不幸,因为从始至终她们就是作为点缀和装饰物而存在的,更确切说是作为一个摆设而被人为地安排下的。忙忙碌碌的人群无暇与它们做生命的交流,或者说根本就未把它作为生命来看待。城市生活要一点红情绿意,不过是为平庸的感情之湖渲染一点浪漫的波光,在汹涌的商海宦河中搅拌些迷人的滟影。仅此而已。不过,树木植根于城市的土地,也许曾有过骄傲和自豪。在这里毕竟见识了更多的事物:耸入云天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马人潮;政坛上的风云变幻;商海中的波诡云谲;情场上的悱恻缠绵;市井中的离合悲欢。当然也包括与那一排水泥杆比肩为伍的荣耀。可是正因为有了这一切,才注定了它们的悲剧结局。人们需要它们生长时会慷慨的施以水肥,人们嫌它们长的过高过猛时则迎面一刀或拦腰一斧。人们按自身的要求为树木设定有限的空间,为实现自身的功利丝毫也不会顾及树木的生存要求和发展目标。用强横武断的刀剪去创造人为的丰腴或清瘦,这种为所欲为的行径和无所不能的霸气在人类已是司空见惯。鉴于此,我曾对城市树木寄予深切的同情和怜悯。面对城中垂柳,我曾想到了那些幸而选入宫中的美女和“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诗句。而今面对断头的柳树,又使我联想到被阉割了的太监。从这个意义讲,人类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这种可怕还表现在更深层的自私上。本来这些树木妨碍了你可以将它连根挖掉的,这样人可以随其所愿树可以才尽其用了。可是人们精明得绝不会无端的浪费自己的气力,更为精明的是,他们知道残躯还要长出新的枝条,还需要她们继续点缀和装饰人们浑浑噩噩的生活。这是何等残忍的精明啊!

  写下以上的话,是从一个自然的爱好者的角度讲的,也许还带一点文人的浪漫多情。其实,作为一个经济工作者,我当然知道砍掉树头和撤去电线二者的利弊取舍关系。面对现实,谁都知道绿叶纷披的垂柳远比那挑着黑漆漆铁线呆愣愣立着的水泥线杆更为美丽。但当树枝逼近或交叉电线的时候,我们又必然毫不犹豫的对树木刀斧伺候了。这就是经济所具有的不可抗力。城市的运转需要电源,那是人们称之为动脉的生命线。信息的沟通更为重要,美丽的桃花只会无语的笑,柔曼的柳条上到底也传不出一点实用的信息。人们要生存、要吃饭、要挣钱、要沟通思想、要笼络感情、要谈情说爱……这一切一切是如此的急迫重要,谁还想得起听得到管得了一棵树,亦或一排树的悲叹和哀鸣呢?所谓现代人类社会生活也许就是在这种反自然的功利驱动下加速运行的。尽管这种驱动是十分盲目的,这种运行是极端残酷的,但又显得如此必然而无奈。

  城市是狭窄的。城市是人类为自己设置的牢笼或编织的罗网。拥挤的住宅搅拌着喧闹的工厂,把街道逼得很窄很窄。在窄得可怜的街道上,人们又安排上许多实用和不实用的内容,这样就人为地种下了自然和经济不协调或充满矛盾的种子。有生命的树木和虽无生命但有使命的线杆曾相安无事过,但若干年后生长着的树木总是还要长下去。于是问题严重了,矛盾突出了。于是虽无大智慧但具小精明的人们就有了应急的办法。于是一番刀斧过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于是美丽的山城也就有了一道道奇特而悲壮的风景——断头柳了!

  写到此我进而想到,我们应该从断头柳的创口上读到更多的内容,城市的断头柳其实是人类对抗自然的缩影。美丽的地球已被头脑发昏、欲火日盛的人类逐渐建设成为一座偌大的城市,这里面同样缺少合乎规律的长远规划和整体设计。人们盲目地为实现什么工业化、现代化而穷尽心智地劳作着,同时也在残忍的实施着对大自然的侵犯、掠夺和戕害。在这种戕害中最终受到戕害的其实是人类自身。城市是地球的溃疡,地球烂掉那天人类还能有什么好光景呢?

  信笔写下这个稿子后,交给一位文友看了。他问我这是一篇杂文还是一篇散文。其实我写东西从未想过是什么文,只是把想说的话说出而已。如果文友们看了当然就是散文了。但也希望管经济或城建的官员们当杂文看了,或许能起点作用。在我们这座被称为柳城的山城里,断头柳(当然还有断头杨、断头桃、断头杏)实在太多太多了,这真的不是一道很美丽的风景,或者说这真的是一道很不美丽的风景。建议把她们连根挖掉,重新栽植一些天生短小的植物吧!

小链接

  姚玉民,笔名一民,在政府部门从事宏观经济管理工作多年。工作之余,坚持读书写作,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朝阳市诗词学会副会长、朝阳市楹联学会理事、朝阳市龙翔书院顾问、香港大公报特约记者。在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杂文等文学作品近百篇。著有诗歌集《蟋蟀夜歌》、《雪泥鸿爪》、散文集《蓝色的夜》、杂文集《星月笔谈》。

  (本文原载于2016年10月16日今日朝阳网<资讯><朝阳网事>栏目,转载时略有改动,原标题:《断头柳》)

[责任编辑 寻冬]

【本网声明】


电脑版
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