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朴的日子(张俊清)

摘要: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断有咯咯络络的声音充入我的耳管:要是有点杨树叶、柳树狗儿、蒲公英、苦麻子蘸酱吃多好。如果再整两张煎饼,裹上葱酱,薅把生菜一起吃,多过瘾啊。

返朴的日子

文/张俊清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断有咯咯络络的声音充入我的耳管:要是有点杨树叶、柳树狗儿、蒲公英、苦麻子蘸酱吃多好。如果再整两张煎饼,裹上葱酱,薅把生菜一起吃,多过瘾啊。

  又说:现在“吃不起”(猪)肥肉了,没办法,腻歪,只得啃骨头了。

  还说:改改膳,弄碗高粱渣子粥,贴锅棒子(玉米)面饽饽吃。

  于是,我的眸子里就有了这样的春景:

  阳雀一声,早春如期到来,照暖了北国。河边杨柳泛绿了,墙根蒿草发芽了,桃李芽苞在枝头上努力上举。

  那天早上,我把蒙窗布扯去了,尘封一冬的窗子被我开启了。霎时,瑰丽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柳梢的鹂歌都被我迎进屋里。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搂着妻子,在窗前唱着《久别的人》,温馨着今朝返归的日子。

  返归的日子,真好!春潮呼拉一下催动人们蓬勃涌动。城里人乡下人都“跑青”去了:山坡、地里、田头、岸边,三三两两的男女——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也无论是中年伉俪还是萌情恋人,都一抹拿着铲子、小锄,拎着小筐、塑料袋采青来了:山间、原野沸腾了。

  我家北山上除了自然生长这些野菜外,还长着满坡的榆树、槐树。清明过后这些树就次第开花了。上世纪70年代,为裹腹,妈妈和她的姐妹们都要准时挎着篮子呼朋唤伴到山坡上去捋摘这些花儿。榆树花也叫榆钱儿,成串成绺,它和槐花一样的甜,柔软且有浓浓的香味,妈妈们一边捋摘一边吃。槐花略甜于榆钱儿,榆钱儿更粘软于槐花。五月,槐花如雪,阵阵幽香,甜得让人心醉!这个时节,采捋槐花吃又是农家的主食了,真是靠山吃山,吃完榆钱儿吃槐花。捋摘回来的花,妈妈都要在瓦盆里用清水泡上2个时辰,再在锅里用开水榨十来分钟。冷却后,这些花菜就可以蘸酱吃了。但更多时候是用少许的玉米面、薯干面包榆钱花、槐树花做菜团子吃,还常常馇榆钱花、槐树花粥喝。在妈妈的教导下,我和妹妹、弟弟各在八九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采摘,做这些菜团子了。

  城里的老师来我们乡下工作,不好意思地向我提了一个“高”要求:领着她们去树趟子捋摘点柳树叶、杨树叶,咋样?我笑了,这很容易。此时正值早春,柳叶弯弯,丝绦婀娜,柳狗茸茸,含蕊待放。而杨树叶呢,则欣欣然,嫩绿柔舒,亮光逼你的眼。我们嘻嘻哈哈进了坝南这片偌大的林子,我也真尽了地主之谊:哪种叶子(杨树)可捋摘榨吃,怎样捋摘,真有点喋喋不休的成了大明白人。一小时不知不觉就溜过去了,柳叶、杨叶被她们各捋摘了大半编织袋,可把她们乐坏了,如获至宝。她们唱啊,跳啊,聊啊,背、抬而回,可谓“满载而归”。我们明白了:城里人“好”这口。

  想起“改膳”一词,那时多盼吃一口白面馒头、大米饭啊,可在农村娃们穿活裆裤满山跑的年代,能吃上一顿它可真算是过神仙的日子。因为馋,我常常又偷偷地扒着门框,眼巴巴瞅着住对面屋的杨婶蒸出锅的大白面馒头或米饭,直叭哒嘴,咽吐沫。杨婶看出我的心思,时不时地就在馒头或米饭刚出锅的时候送给我这个小馋猫,这令我父母很是感动。其实,杨婶家也不宽裕,他们从黑龙省密山县随工厂搬迁落脚到这穷山沟。4口之家,孩子也小,就靠杨叔一人上班,月挣三十一块五毛钱维持家庭生活,但那必定是工人家庭啊,生活比起我们家来可强得多了。可时间久了,当街上的婶娘们听工人的婆姨说:吃馒头米饭有些腻歪,难咽。于是,乡亲们就瞧不起她们,甚至背地嘀咕她们,说她们“口高”,得瑟。

  现在想起来,可不是嘛,一抹吃大米白面真腻歪,要不,人们怎么老想吃粗米野菜呢。粗米本真,野菜纯自然,自自然然才是真啊。

  妈妈用一个故事控制我们兄弟姐妹们馋虫向上爬好多年。年景好的时候,我妈妈用野菜喂口大猪,扯肠拽肚一年,也就是一百多斤。进腊月了,爸爸宣布杀猪,我们那个盼啊,掐手指数,直跺脚。到了腊月根儿,可盼到杀猪了,除了卖掉三分之二还多一点外,我家就剩下几块肉了。农村的风俗是:杀猪人家都要请客,我家也不例外。大吃一两顿肥肉后,就啃那些杀猪匠用刀刮得很干净但也免不得落下筋头巴脑的骨头了。所以乡亲们口头禅是:吃不起肉,只有啃骨头了。正月十五到了烀猪头的日子,因为我家的卖了,就留下一根猪尾巴和二斤猪脖头肉。煮熟的猪尾巴,用蒜一蘸,真好吃。可妈妈为了留给奶奶吃,就编了一个瞎话,其实也是上辈子传下来的,经妈妈加工来糊弄我们的:猪尾巴来回晃动,那就是小鬼附魂。小孩可不能吃猪尾巴,如果小孩吃了,晚上出去小鬼就会跟着,后怕!我们信了妈妈的话。妈妈看着我们,奶奶吃完猪尾巴,用别纂子的银簪从骨头上抠肉,偷偷的给我们吃,我们就像燕子一样围守在奶奶身边。

  正月初一还是要吃顿饺子和大米饭的,尽管妈妈在大年当天捞出了用高粱米、玉米馇子做了“接年饭”。大米,每人每年一斤,白面二斤。爸爸做小队保管,一大早就率小队大马车去二十多里外的公社粮库,摸鼻子黑的时候回小队再把米面按家按户给社员分回。你想,在那个熬苦靠吃返销粮和野菜裹腹的年代,造一顿米饭和白面馒头,真是大改膳,忘了生日啊。

  时代变了,生活提高了。过去盼吃口的现在吃腻了,现在仍想吃口的是过去难咽的,但人们还真想。历史不是倒退,是在进步。进步不忘过去,过去的要迈向前。返朴归真的日子:真真,自然,舒服!

    (文章内容部分词语为辽西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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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俊清,1964年9月出生于辽宁省凌源市杨杖子镇杨杖子村人。1982年从事教学工作至今。中共党员,河北师范大学中文专业毕业。中学高级教师,多项国家级、省级教育科研立项领导人和主持人,辽宁省“十一五”期间骨干教师;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朝阳市作家协会网络文学学会常务理事,凌源作家协会、凌源市楹联家协会理事,现就职于辽宁省凌源市教育局。2011年12月由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公开出版了《张俊清文集—溪流抱月》;2012年9月入选《朝阳作家名典》;2014年6月凌源电视台“文化凌源”栏目以《文学的守望者》进行了专访专播。曾在《作家天地》《辽西文学》《朝阳日报》等多家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五百余篇(首)。代表作有《我是一块煤》《小溪》等。

  (本文原载于2017年3月1日今日朝阳网<文教><原创美文>栏目,转载时略有改动,原标题:《返朴的日子》)

[责任编辑 寻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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