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网】晨晖暮色里默然孤立的汉长城(张松)

摘要:在朝阳市建平县境内的八家子、奎德素、张家营子、榆树林子、朱碌科、喀喇沁等6个乡镇的平野丘陵间,有一条长达近70公里、时断时续且若隐若现的“土棱儿”。这土棱走山过坡、蜿蜒起伏,登高远眺,若一条腾跃的“黑龙”,恣意飘洒地环抱起身后的万里河山!

晨晖暮色里默然孤立的汉长城

文/张松

  在朝阳市建平县境内的八家子、奎德素、张家营子、榆树林子、朱碌科、喀喇沁等6个乡镇的平野丘陵间,有一条长达近70公里、时断时续且若隐若现的“土棱儿”。这土棱走山过坡、蜿蜒起伏,登高远眺,若一条腾跃的“黑龙”,恣意飘洒地环抱起身后的万里河山!

  千百年来,生活于土棱儿周边的村民于此放马牧羊、耕种稼穑,看不尽的戎马倥偬,听不完的羌笛悠悠。在这土棱儿沿线,荷锄的农夫经常捡到成簸箕的青铜箭镞,闲逛的羊倌一不留神竟从土里踢出了将军印章……严谨的考古学家在这土棱儿一线停停走走,不时陷入旷古追思,付诸笔墨便情不自禁地写下这样一串震古烁今的名字:关内侯李息、飞将军李广、出使西域的张骞、北击匈奴的霍去病、雄才大略的汉武帝!而这貌不出众的土棱儿,它的真名更令后人屏气凝息:汉长城!

汉长城倚山傍河为天然屏障

  这条汉长城,是从内蒙赤峰喀喇沁旗甸子乡跨过老哈河,进入建平县境内的。

  这条汉代长城基本是沿着河川或谷地山坡上的丘顶修建的。沿河谷修建,是以河川为“天然屏障”,“因河而为固”;沿山坡丘顶而建,是为登高望远便于侦查敌情。建平汉代长城的“沿河段”长20多公里,而蜿蜒于山顶的墙体为40余公里,倚山傍河,居高凭险,体现了长城旨在防御的典型特征。

  赴建平探寻这条汉代长城并非易事,因为建平段的汉长城多在迤逦山地间,很多地段车马不通,只能抓荆条、攀山石方能艰难登临。例如,老虎山穿过建平境内的喀喇沁镇、朱碌科镇直到榆树林子镇的炮手营子村,长达20多公里,汉代石筑长城就位于这高山之巅。此段长城北边是岱王山、老虎洞山、苇子沟山等一气相连的崇山峻岭,南边是榆树林子、朱碌科与喀左县、朝阳县交界的老座子山及其向东延伸至北沟门子的险峻山峰,大汉帝国正是以这些崇山峻岭为“天然屏障”,抵御来自匈奴、东胡等异族的侵扰攻击。

  在人们印象中,长城途径区域多为大漠狂风、塞外苦寒之地,但建平境内的这条汉长城沿线,千年前却河流纵横、湖泊密布,既是农耕民族扎根的膏土沃壤,亦为游牧民族心仪的上佳草场。在塞外枭雄眼中,夺取这一线,便打通了进取中原的大门;对汉军将士而言,守住这一线,便可捍卫身后的父母之邦。汉帝国依河道水网建长城,不仅令异族骑兵望城兴叹,裹马难前,还可使驻守城堡墩台的万千汉军人马就地解决生死攸关的饮水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与建平汉长城走势相伴的河流主要是老虎山河及大营子河、上道河子、二道河子等支流。大营子河流经喀喇沁,至喀喇沁南山东麓流入老虎山河,河水紧靠陡峭的山根流过,至今无路可行。源于孤山子,榆树林子、朱碌科的上道河子,流至七台营子南汇入老虎山河。因河流纵横,建平汉长城沿线水草丰美、湿地密布。百年前,喀喇沁镇南至洼子店5公里的几十平方公里的地带均为湿地,如今湿地面积虽大为缩减,但仍留有千亩养鱼池。若干年前,朱碌科镇南的夏营子一带还是一片广袤的水草地,朱碌科至喀喇沁的公路,在日伪时还修在水泉北,七节梁北的小山后,即范家杖子——头道沟——白家洼一线。试想,今日尚且如此,千年前的老虎山河及其支流水量势必更足更丰,附近湿地也会更多,面积会更大,汉军修筑长城“以河为固”,确是因地制宜的御敌良策。

  不过,依河筑城虽利于固守,却存在水患弊端,适逢雨季、河水暴涨,这些临河而建、拱卫长城的城堡墩台,易遭灭顶之灾。例如,三家乡西胡素台村城子里有汉城址,此城建在老哈河东岸、紧临老哈河的半拉山南约1000米的开阔地上。此城址为土筑,平面呈方形,西南角和东北角皆被洪水冲蚀,北墙存长200米,南墙存长130米,东墙存长165米,西墙存长100米。门址不清,城北面被河水冲刷形成的断崖高约6米,其文化层厚3—4米,含夏家店下层和上层文化,出土有鼎足、罐、盆、甗(yǎn,古代蒸煮用的炊具)等遗物。暴露出的汉代墙厚约3.5米,土层清晰,尚有夯筑时遗留的原木窝痕。

长城途径地 林立堡墩台

  这条汉长城经过不少险要的河流山川,在其交通要道上均设有城堡驻兵守卫。如张家营子汉城址,位于张家营子镇张家营子村南侧,紧临民房,南150米是海棠河,远望哈达山和二龙山,东1000米许是苏州营子,东面和北面距长城线约2000—3000米,是扼守南北交通要道的边防城池。此城址呈菱形,南墙和东墙长150米,北墙和西墙长160米,方向为南偏东。东墙完好,高2—3米,宽约15米。东北角有豁口,可能是门址,宽约8米。北墙和西墙部分破坏,夯土层清楚,夯层厚度8—10厘米不等,有9堆碎砖、瓦片,多是灰陶筒瓦、板瓦,纹饰有粗绳纹,方格菱形纹,圆瓦当残块的纹饰有曹木纹、卷云纹等。出土的陶器有红陶釜、灰陶罐、灰陶盆、灰陶钵、灰陶豆等。

  又如榆树林子汉城,位于建平县榆树林子镇炮手营子村赵家店西台地上,当地人称“城子坡”。

  城址呈长方形,城墙由夯土筑城。西墙保存完好,高3—4米,宽18米,存130米;北墙存长120米,存高2—3米,宽15米;东部因取土暴露墙体,夯层清楚,夯窝成排,东墙无存;城南部,因洪水冲蚀和村民取土毁掉部分。从城内历年采集和出土遗物看,此城经历了如下历史时期:夏家店下层和上层文化、战国燕文化、汉代文化至辽金元文化。

  除城堡外,建平汉长城沿线还分布大量的墩台、壕墙。墩台,根据地势的不同,两台间距3-5里不等,地势较低且有掩障之处的墩台间距二三华里,原则是两个墩台可以清楚地互相望见。墩台皆为夯土筑成,现在均呈馒头状,高3-5米不等,底径20—30米。奎德素为油房地村赵青财家院后一座墩台(15号台),修猪圈切掉部分。从断面观察,此墩台呈方形,边长8米多,存有夯土层28层,高3米。从迄今发现的52座墩台加以比较,此台较小,估计大的墩台高可达5米,长宽可达12—20米。

  三家乡西胡素台村也有汉城址,城址地表和四周断崖处散布有灰陶盆、罐、瓮、豆、釜残片和绳纹板瓦、筒瓦残片。1975年10月,平整土地,出土汉代“安乐未央”瓦当1件和数枚五铢钱,瓦当边缘残缺,直径16厘米,厚2厘米。城址及其附近曾出土燕刀币、布币、汉半两和五铢钱、铜镜等。城址地处交通要道,北距汉长城线约25公里,其中间发现墩台数座,当是传递信息之需,可见,此城是座边防重镇。

  建平汉长城的墩台之间,挖壕筑墙,墙高壕深,连接成长城障塞。因年久风侵雨蚀,墙倒壕平,草木朽烂,形成一条远眺似黑褐色的彩带。过去,在每个墩台附近都能见到绳绞板瓦和筒瓦残片,灰陶盆、罐残片……在49号台,考古队还拾到过陶釜残片。这说明汉长城的诸多墩台都长期驻守兵勇,捍卫边疆。

  建平境内汉长城所用建筑原料都是就地取材,或土或石,不一而同。如奎德素镇油房地北梁(15—16号墩台之间)一段土筑城墙清晰可见,近观呈鱼脊形,宽约5米,高约1米。长城越过山脊的地段,则用自然石块砌筑城墙,张家营子与孤山子交界的毛大坝南梁有段石筑长城遗迹,鱼脊形,高0.5—1米,宽4米,长200多米。

千载战城仅留下凄清背影

  在汉长城沿线一带,有汉一代,狼烟四起、战火连绵。中原的大汉、塞外的匈奴,在这长城沿线杀进杀出。匈奴年年入塞掳掠,汉帝国则以防御与和亲的双重手段抵御这个强大草原帝国的步步蚕食。直到汉武帝时期,才在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的时代背景下,命卫青、霍去病等杰出将领统率几十万汉军冲出长城要塞,展开攻守易位的浩大反击。在这场持续44年的汉匈鏖战中,汉军杀伤匈奴15万精锐,令匈奴丧失沃土千里、牛羊百万,从此一蹶不振。但汉帝国的损失同样异常惨重,文景二朝所积累的财富挥耗一空,大汉成年男子伤亡过半,史载“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在汉武帝去世前两年,面对严酷现实,这位一生自负的皇帝颁布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份帝王罪己诏:轮台罪己诏,表达了自己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的内心悔意。

  客观而言,以当时汉朝与匈奴两国间真实的国力对比,汉朝虽强,却尚无能力实现灭亡匈奴的战略目的。在远击匈奴、开疆扩土的同时,汉帝国也元气大伤,虽节节胜利,实已难以为继。汉武帝一边从匈奴手中夺取战略要塞、膏腴之土,一边迫不得已地放弃一些占而难驻、远而难守的荒僻之地。建平境内的汉长城实际是汉帝国在辽西地区战略收缩的防御工程。《汉书。匈奴传》记载:“汉亦弃上谷之年辟县造阳地以予胡。”造阳以北之地幅员900余里,面积不小,何故弃之?原因是:此地偏僻荒远,虽守难固。放弃土地的原则是:近匈奴的,入匈奴界;近东胡的就弃于东胡。建平县境内的长城外弃地,可能弃于东胡。

  到了东汉,辽西胡族渐强、大汉势衰,战略防御圈继续后移,建平境内的汉长城被彻底冷落,从此无人问津。它于晨晖暮色里默然孤立,其身世日渐被人遗忘。以致后人常以“土棱”、“土包”予以形容,再无人提起那条曾震慑敌胆、振壮军威的汉长城。

  这种淡漠与遗忘,到后来,竟演化为无休止的侵夺与破坏。奎德素镇大窝铺村夯土筑成的汉长城烽火台被挖菜窖种地、严重损毁;距建平油房地村民组北面2公里,曾高达3米的汉代烽火台,被临近的村民挖土平地、高度日削,当高高的向日葵杆在长城烽火台上迎风飘摆之际,曾经的风云历史便掩面消褪,留下一抹凄怆的背影。到2005年,这一线曾鳞次栉比的汉长城烽火台,仅存13座。这意味着,若再不加以保护,很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汉长城遗址便在建平地面迅速抹去。

  所幸的是,从2006年12月1日起,《长城保护条例》正式施行。为保护这条记录历史的汉长城,1986年,汉长城遗址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省里拨付专项资金,加强对长城遗址规划的保护工作。

  这条汉长城,如今静默于蜿蜒山岭间,它亲历了汉匈交锋的刀光剑影,也目睹了休兵和亲的民族融合。那些断垣残壁,印证了一个伟大时代的沧桑与不朽。那些而今孑然独立的城堡墩台,刻录下中华民族曾经波澜壮阔的岁月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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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供职于辽沈晚报社,为该报历史文化专版“摆渡辽河”主笔,副刊部主任记者。从事辽宁历史文化研究已近十年,出版及参编著作达十余本,达一百余万字。代表作有:《辽宁风情小镇》《三燕寻踪》等。近些年,在为朝阳、北票与三燕后人间牵线搭桥、积极宣传朝阳历史文化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

[责任编辑 熙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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