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来年去

文/林志霞（辽宁朝阳）

　　过年，是小时候最幸福、最快乐的事。盼年，是一种美好的情愫。

　　那时候，不知道年是什么意思，就总是将年与黏联系起来，因为每每将近腊月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吃不下什么，馋“黏”了。一进腊月的门槛，“黏”就来了。农村老家里开始筹备着蒸年糕、豆包。先是淘洗黄米，黄米分大黄米、小黄米。一般都是大黄米蒸年糕，小黄米蒸豆包。淘完放到簸箕里，晾干。然后到碾道轧面。每当这时，更忙碌的是村子里的碾道，百八十户人家都要去排号轧面，每天不分昼夜地工作。“吱吱扭扭”的碾子轧面的声音像一首迎接新年来临的歌在村子里唱响。然后开始和面、发面、煮豆馅、做菜馅，包豆包、菜包，最后上锅蒸，农村人叫蒸干粮。每逢这时，远远地就看到家家户户的屋里，蒸汽、烟雾散发开来，连同那浓浓的年糕、豆包的香味，成了过年前最浓的味道。当时的各家需要准备大缸、小缸，蒸熟的干粮放到缸里冻上储备，蒸得最多的人家能吃到下一年二月二。蒸出来的豆包、菜包、年糕要黏的，而且要筋道，比较讲究的人家在和面的时候加上姜黄，蒸出来的干粮金黄发亮，色香味俱全。

　　过了腊月初七八，人们开始纷纷杀年猪。农户每家几乎都要养一头肥猪，准备过年杀了吃肉。一提到年，就想到肉香。杀年猪有些残酷，猪叫得很凄惨，传出去很远。每次杀猪我都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尤其是母亲，看着自己精心喂了一年的猪被杀了，跑到后院默默掉眼泪，嘴里喃喃着：猪呀，你下辈子可别托生成猪了。尽管猪叫得非常厉害，终摆脱不了成为盘中餐的命运。杀完猪后，家家都要像办喜事似的请全村的人吃猪肉。我们这些小孩子要挨家挨户地叫客人，三叔二大爷，七大姑八大姨的，谁家也不能落下，远远地防着各家狂叫的狗，喊着，谁谁谁，我是谁家的，我家杀猪了，叫你们吃猪肉。于是，中午时分，大人孩子们在家里围坐了十几桌，大块肥肉，大盘血肠，大碗酸菜、粉条子炖五花肉、白菜炖血块，满屋子的肉香和菜香，激活了人们麻木已久的味蕾，人们无暇顾忌吃相，开始大快朵颐。就连大块的肥肉，也被人们全部吃掉。记得有一年，邻居二丫在我家吃猪肉，一小碗肥肉被她吃光，回家后躺在热炕上美美地睡着了，醒来以后，觉得反胃。从此，再也不吃肉了。多数人家把剩下的猪肉拿到集市上卖了一大部分，换成钱购买年货，再剩下少部分腌成咸肉，以备下一年吃。

　　年的脚步渐近。人们忙着赶年集、买年货。鞭炮是必不可少的，穿着红色马褂的小鞭，盘成一个圆形。炮仗分大小，捆成捆，整齐地摆放在地上。集市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叫卖声越来越响。村子里，从进入腊月，每天都有鞭炮响起，仿佛为年的到来鸣锣开道。随着鞭炮声的密集，年是越来越近了。

　　红色是年的衣服。小的时候，奶奶给我讲过，很久很久以前，每到腊月三十的时候，有个叫“年”的怪物，专门到人家里抢吃猪、鸡鸭什么的，还叼走过小孩儿。每到这一天，人们都吓得躲起来。有一家，腊月三十在外面晾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被前来的“年”看到了，吓得撒腿就跑，这下，人们终于知道，年最怕红色，所以，为了防备怪物到来，人们开始穿红色衣服，到处贴红色的对联。于是“年”再也没敢来过。听着关于“年”的故事，不觉心中充满了多种版本的遐想，对年愈加充满神秘感。

　　掰着手指期盼着年的到来。腊月二十三的小年一过，大年也就不远了。人们辞灶爷，扫房子。扫去旧一年的所有灰尘，为新年的新字做最好的铺垫。当时流传着，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贴道有。门楣上花红柳绿的挂钱儿，是年的招牌。人们见面就问：都准备好了吗？回答多是，只要不过年，就永远也准备不完。

　　年，终于在人们盼望的眼神中来到了。孩子们穿新衣、戴新帽。全家人吃团圆饺子，其乐融融。那一天的阳光特别地灿烂，特别地耀眼。各家各户，洗刷一新，贴着各种祝福喜庆的对联，装点了各家的门楣，碾道里静悄悄的，但是，醒目的对联是人们对它的由衷感谢。穿上新衣服的孩子们满村子跑，呼朋引伴，叽叽喳喳，满脸的笑意。家家户户飘出诱人的香味，有猪肉炖粉条的香味，有新出锅的馒头香味……过年的时候，家里是有很多讲究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比如“完了、没了”等。要说“有、多”等。那一年，姐姐因为说了一句“真倒霉”，被父亲扇了一耳光。过年这天更不能弄打了碗盘，不然预示着一年不好。所以，这一天我们都小心翼翼的，恐怕一不小心说错或是做错了什么。尤其除夕夜，敬神灵，放鞭炮，人们称作发纸。据母亲说，这一天晚上，百神下界。每当除夕夜里，满怀着敬畏感随着母亲房前屋后的烧香、烧纸。发纸，是除夕夜最热闹的一件事。欢送旧年，迎接新年。家家户户早早地在院子里点燃一堆火，鞭炮都准备好，红色鞭挂到杆子上，提前把炮仗放到炕头热乎着，以免天冷受潮成了单响。正常的炮仗点燃后发出两个响声，嘭——啪，如果成了单响或是不响，都预示着不吉利。因此，大家都做好了提前预防工作。十一点钟刚过，有的人家开始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不知谁家先点燃了发纸的鞭炮，于是全村子不约而同地响起了鞭炮声，霎时，“噼噼啪啪”“砰砰通通”，响成了一片，村子上空，火光四射，如同百花齐放，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蔚为壮观的辞旧迎新的盛大场面。

　　鞭炮伴随着子夜的钟声响过，旧的一年成为过往，崭新的一年踏上了起跑线。忙碌许久的人们互相问好，满满的祝福，期望着新的一年充满幸福和希望。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年，在来来走走中度过。不知从何时起，盼年的情愫逐渐消失，而内心涌起的是怕年的感觉。比神话故事中年这种怪物到来更可怕的是，它带走了宝贵的时光，它带走了青春，只留下了回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今的人们，生逢盛世，生活愈加富足，条件愈加优越，每天都可以像过年一样，吃到各种美食。人们过年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如去温暖如春的城市过年、去美丽的景点过年等等。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往昔那种盼年的愿望淡化了，时常涌上一份莫名的落寞，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心中交织，是对美好生活的留恋？抑或是对失去时光的慨叹？

　　年夜里，各种眩人耳目的礼花在空中绽放出各种花卉，亮丽着人们的心，刺痛了时光的眼睛，恍如 “韶华易逝，珍惜时光”的警示。于是，年，成了心中最美的回忆，而今多了几丝时光易逝的伤感。

[助编 秋水  责编 熙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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