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隶属今山西省长治市的长子县内，有一座“慕容陵”，有一个“慕容村”，皆因千余年前的西燕末代皇帝慕容永而起。

山西长子县出了位“朝阳帝王”

文图/文化信使张松（辽宁沈阳）

　　隶属今山西省长治市的长子县内，有一座“慕容陵”，有一个“慕容村”，皆因千余年前的西燕末代皇帝慕容永而起。众所周知，慕容氏起家今辽宁朝阳，距山西长子不下两千里，朝阳人慕容永怎会在山西称帝？其间有何岁月传奇？这是一段较为复杂、须慢慢理清的久远往事。

定都长子皇族旁支慕容永登上皇帝宝座

　　十六国南北朝时期，于辽西做大并入主中原的慕容氏称帝邺城，但慕容燕国因接班人能力不济，后被虎视眈眈的氐族前秦所灭。潞川之战前燕亡国后，慕容永作为前燕皇族被苻坚押解赴长安，因是慕容旁支，未得封赏安置，慕容永夫妇一时生活无着、贫困交加，沦落街头以卖鞋为生。那时的慕容永，根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当上皇帝，但无常的命运却阴差阳错地选择了他。

　　淝水之战前秦溃败，国内枭雄趁乱纷纷揭竿而起，蛰伏关中的慕容族人乘机起事，先是慕容泓、慕容冲兄弟联手，起兵十万，占据长安，后慕容泓死，慕容冲在长安称帝建国，史称“西燕”。此时，慕容永在军中，人称“小将”。

　　慕容冲骄奢淫逸，不得人心，更始二年（386年）被部将杀死，众人拥戴段随为燕王，慕容永不愿西燕落入外姓之手，便密谋杀了段随，扶慕容顗（yǐ）为帝，慕容永被封为武卫将军。

　　此时，慕容垂已在河北称帝，在长安的前燕旧部皆有东归之意，慕容永便率近40万男女族人，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向东进发。东归之路上，西燕内部变乱迭起，三个临时的皇帝先后被杀，最后慕容永以“持法宽平”被众人拥为燕主，自称大将军、大单于兼河东王，登上皇帝宝座。

　　大部队行至今山西长子一带时，慕容永看到五龙山上有五色彩云，认为此乃“王气之兆”，便停了下来，入驻长子，于东晋太元十一年（386年）十月，正式称帝，改元“中兴”，国号仍称“燕”。

　　定都长子后，慕容永执政清明，与民休息，发展经济，渐见强盛，稳定了山西全境。这时，中国境内出现了两个燕国，一个是河北慕容垂所建的后燕，一个是山西慕容永草创的西燕，两燕均自称正统，都视对方为“伪异”，刀兵相见是迟早的事。

同室操戈慕容后燕灭了慕容西燕

　　矛盾最先出现在西燕的内部。本来，跟随慕容永东归的前燕旧部是极盼返回燕国故地的，不料慕容永到长子后便驻足不前了，令前燕的遗老遗少们心生不满。更糟糕的是，随慕容永东归的部众中有慕容垂的子孙慕容盛、慕容柔，他们本欲归顺慕容垂，却不料慕容永自己做了皇帝，俩人便偷偷逃离西燕，跑到河北慕容垂那里，没少说慕容永的坏话，怂恿慕容垂攻打西燕。

　　慕容永发现慕容垂的子孙逃走后，预感大事不好，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留在西燕的慕容垂支系的亲属全部杀掉，随即厉兵秣马，与同宗后燕反目成仇。

　　慕容垂本来对慕容永怀有一线希望，盼着慕容永有朝一日前来投奔，壮大自己势力，但眼瞅着慕容永也当上了皇帝，且不顾亲情，杀戮族人，顿感绝望，誓与西燕兵戈相见，决一雌雄。

　　建兴八年（393年），慕容垂开始筹备攻打西燕，后燕将领顾虑重重，认为后燕士兵连年征讨，十分疲惫，有待休整。只有范阳王慕容德同意讨伐西燕，以确立后燕的正统性与家国安定。慕容垂高兴地说：“吾计决矣。且吾投老，扣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也！”建兴九年（394年），慕容垂率大军于邺城西南集结，驻扎一个多月，未采取任何行动，深谙用兵之道的慕容垂在玩心理战，等着慕容永出错。果不其然，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慕容永，他见后燕军迟迟不向西燕边境进发，开始心神不宁，怀疑慕容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正率军从太行山的秘密山道突入西燕国境，便放弃对最初设定的正面防御点、西燕军的屯粮要地台壁的坚守，动员各军迅速前往轵（zhǐ）关守卫太行山口，这一仓促调动，恰好中了慕容垂的调虎离山计。

　　趁着西燕兵力抽调外线、台壁要地防守削弱之际，第一时间获得暗探密报的慕容垂指挥大军迅速开进，全线压上，很快突破壶口关，进围台壁。台壁空虚，岌岌可危，慕容永这才恍然大悟，忙将都城长子守军派往台壁增援，又急调南下轵关的兵力北回……

　　后燕、西燕两军在浊漳河台壁一线摆开阵势，慕容垂列兵于台壁之南，暗中却伏兵于漳河涧下。决战开始，后燕军佯败，慕容永不知是诈，指挥大军渡涧追击。慕容垂假装败退，预先安排骁骑将军慕容国率精锐骑兵埋伏，待西燕军进入包围圈后，慕容国从其背后杀出，西燕军正处半渡中，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光被斩首的将士就达八千人之多。慕容永大败，只好引兵退守长子。

　　这时的西燕已是分崩离析，大将方云在台壁大战中投降了慕容垂，驻守晋阳的守将闻风而逃，潞安守将慕容钟大开城门，迎慕容垂入城，西燕的都城长子成了一座孤城，慕容永只好派两个儿子缒城求救于西秦与北魏。

　　后燕军围城后，慕容永率部在长子勉强支撑了四五十日，在此期间，长子城中又有不少前燕旧部暗通后燕，救兵迟迟不至，而慕容垂的后续部队在拿下晋阳后，却不断南下，增兵围困长子，长子城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八月，西燕将军伐勤、大逸豆等开城投降，后燕军涌入城中，斩杀慕容永及其亲信30余人。也有史料称慕容永在城破之时单骑出逃，逃到今长治郊区针漳村时被乱兵所害，短命的西燕王朝就此灭国。

忠义感天长子百姓为慕容永守陵千年

　　慕容永战败被杀后，他手下的不少大臣与其一道死难，全了君臣之义。某西燕郡守宁可率部归降兵微将寡的西秦，也不投靠与慕容永同宗的强大的慕容垂。

　　西燕亡国不久，慕容永麾下幸免于难的忠诚部属、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就捡回他的尸骨，将其秘葬于国都长子近郊，为其世代守墓，这个村原名“墓穴村”，以张姓居多，其中一些人，可能是守陵人的后代。

　　据熟悉这段历史的长子人张宏庆介绍，慕容永死后，因未把陵墓建好，人们就在附近山岭旁的一个土岸上先挖了一个洞，把慕容永的棺木放进去临时封起来，待陵墓建好后再正式安葬，当地人将这种葬法叫“囚尸”，由于这个原因，这座岭即称“丘尸岭”。据说，当地百姓为了祭奠慕容永，请来了许多和尚，日夜在“丘尸岭”上诵经念佛，超度慕容永的亡魂。而后，就成了习惯，年年如此，经久不息，为此，还在岭上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因而把“丘尸岭”改称“丘寺岭”了。丘寺岭是长子人特意为慕容永选的一块风水宝地，东视近城邑，西望发鸠山，南临漳水河，岭下是一片开阔之地，地势平坦，林茂木秀。人们祝愿长眠于此的慕容永，能在另一个世界获得心灵的安宁。

　　慕容永守陵人的后代于此繁衍生息，人丁日渐兴旺，这里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村落。人们起先管这个村叫“墓下村”，为何叫“墓下村”？原来，为慕容永守陵的人很有讲究，以墓为中，墓的左方为上首，墓的右方为下首，为了表示对慕容永的尊重，看护陵墓的人必须住在陵墓的下首，有村以后，这个村即称“墓下村”，以后又演变为“墓穴村”、“墓学村”和“慕学村”。

　　不论“墓学”还是“慕学”，均为“墓穴”的谐音，可能嫌村名不吉利，1988年，有关方面曾改村名为“晋容”村，取“晋”之历史年份、地域之属和慕容永之名，形成新村名。但长子人觉得这么改对慕容永不公道，2008年，在县公路旁的指示牌上，将村名易为“墓容村”，而在村委会门前，直接挂出了“慕容村”的牌子。当地百姓不懂得慕容家族的复杂历史，他们心中的慕容就是慕容永，那位他们认可的好人与好皇帝。

德泽受敬慕容永荣升长子历史名人

　　在文化复兴的今天，隶属山西省长治市的长子县正打三张名人牌：丹朱、精卫、慕容永。

　　丹朱是上古尧帝的长子，授封于此，这便是长子县称谓的由来。因丹朱产生了一项了不起的华夏发明：围棋。史载“尧造围棋，以教丹朱”，尧帝借助这一寓教于乐的游戏，教育子孙参悟人生的厚薄、转换、进退与得失，史称“教子丹朱”。遗憾的是，后世的棋道与棋风却日渐偏离尧帝心仪的教化宗旨，遍吹胜负风，满满功利味。

　　“精卫填海”的故事尽人皆知，据长子县人的追忆，精卫确有其人，传说是炎帝的小女儿，原型是当时长子地区一个叫“女娃”部落的首领。他带领民众抵御水患，抗争灾变，竭尽心力，怎奈天不予便，最终以失败告终。但百姓却从不把他视作失败者，而将其事迹编成一段感人的神话，告诫后人继承其遗志，勿忘其功德。历朝历代对精卫歌咏不绝，东晋大诗人陶渊明赋诗赞曰：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慕容永，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定都长子的西燕国皇帝，他虽立国山西，祖籍却在今辽宁朝阳。其先祖慕容涉归有三个儿子：慕容吐谷浑、慕容廆、慕容运，前两位的子孙中出了三十多位载入史册的帝王、可汗，而慕容运的后人只出了一位皇帝，即西燕末帝慕容永。在讲究名位正统的古代社会，慕容永乃皇族旁支，他的西燕国被视为僭越尊号的伪政权，岂可自立！最终，非正统的西燕为后燕开国皇帝慕容垂所灭，慕容永身首异处，沦为孤魂野鬼。

　　更悲催的是，国祚仅十一年、却换了七位皇帝的西燕国，在北魏史学家崔鸿所著的《十六国春秋》中，竟无一席之地，认为西燕不配列国之资。对慕容永，崔鸿仅在后燕灭西燕的“台壁之战”中，为强调慕容垂用兵的出神入化才简单提了一笔，但长子县的老百姓与山西地区的严谨学者却不是这么看的。

　　慕容永身为一个外地人，在山西执政仅几年，在那个纲常颠倒、人心离乱的动荡岁月，他的作为与那些杀人如麻的帝王迥异：他尊重读书人，对百姓很好，听得进臣民意见，他自己受过歧视遭过罪，推己及人，便善待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边缘人，特别同情那些苦难的劳动者。因为这份善意与善良，西燕国的百姓过了几年体面的安生日子，慕容永的执政时间很短暂，不及十载，但慕容永的德政，却被长子百姓记挂千年！

　　慕容村是个农业村，年轻人多出外打工，留下的多是中老年人，经济条件欠佳，即便这样，村人仍集资为慕容永立碑、修亭，并准备建庙，亭柱均木制，不拿水泥糊弄。长子县对慕容永评价很高，将他与丹朱、精卫并列，以长子曾为西燕国都为荣。山西学界也很厚道，不因西燕国小、慕容永命薄而嫌弃之，前几年，还在长治开了“西燕国历史专题研讨会”，以此纪念慕容永。

　　据说，慕容永是农历五月初八遇害的，当地百姓就把这个日子作为慕容永的祭奠日。每年从五月初八至初十庙会三天，是时，丘寺岭上人山人海，晨钟暮鼓、香火腾腾，一派繁闹的景象。

　　需要强调的是，除做过西燕皇帝的慕容永外，这一慕容支系在北魏、隋唐时代还衍生出一个传奇的“豆卢家族”。豆卢氏先祖为鲜卑慕容部的慕容运，具体而言是慕容永兄长慕容精的后人，豆卢为鲜卑语的“归顺”之意。豆卢氏家族兴旺五百余年，名人辈出，在北魏、隋唐数朝的政治、军事、文化上均产生过较重要的影响。在唐王朝的核心权力层中，豆卢氏相当显赫，豆卢宽、豆卢仁业、豆卢怀让、豆卢钦望、豆卢恕……可谓满门公侯，与唐室关系无比亲密。豆卢宽去世后谥号为定，陪葬（唐）太宗昭陵，身为人臣，荣宠之高无以复加。

　　缔造“开元盛世”的唐玄宗李隆基13岁时就没了母亲，父亲唐睿宗李旦被母后武则天长期压制乃至囚禁，基本失去人身自由，幼年的李隆基孤苦无依，陪伴他、养育他、教导他的养母，是唐睿宗的豆卢贵妃，一位祖籍辽西的贤德女人。无后的豆卢氏视李隆基为亲儿，给他母爱，教他做人，磨炼他的意志，激励他的情怀，为李隆基未来的成长奠定了坚实的人生根基。豆卢养母去世后，唐玄宗为她辍朝三日，以示哀思。盛唐“开元盛世”的破空而出，有慕容永家族的卓越贡献。

后人追念慕容宗亲千年一祭

　　慕容永是皇族旁支，又死于一场家族内战，身败名裂，但并不意味着故乡龙城（今辽宁朝阳）与慕容后人把他忘记了。2018年6月15日，全国慕容慕氏后人代表与朝阳的专家学者，不远千里来到偏僻的山西长子村，祭拜了这位落寞千年的西燕末代国君。

　　现在来长子寻找西燕国，尚能看到一些原始的夯土城墙残段与护城河遗迹。长子历史悠久，地表、地下文物十分丰富，早年于此地进行考古发掘，出土的古董古玩俯拾皆是，长子人都见怪不怪了。碰到陌生的外地人，当地百姓不问就能大体猜出你干啥来的，并常常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来晚了！”

　　长子县慕容村那些为慕容永守陵的淳朴村民带着慕生让、慕晓亮、慕明玺等慕容后人登上当年安葬慕容永的丘寺岭，山顶三面临靠长沟深壑，立有一座尚未竣工的孤单小庙，这就是当年供奉慕容永灵位的祭庙，后被毁，现正集资重建中。小庙四周，散落着一些明显带有南北朝时代印记的长方形厚砖。慕晓亮等人向慕容永庙磕头时，带路的长子村民也于后同拜，恭敬之色溢于言表。

　　丘寺岭下的慕容村里，建有西燕帝慕容永的陵亭，亭内立有“西燕帝慕容永陵亭记碑”，在慕容永陵前的半人多高的荒草丛里还有一块“慕容永墓遗址文保碑”，标注为“长子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