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网】青海“吐谷浑王瓦”里的“辽宁情思”(张松)

摘要: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石乃亥乡铁卜加村西南,有一座伏俟古城,“伏俟”为鲜卑语,汉意“王者之城”。

青海“吐谷浑王瓦”里的“辽宁情思”

文图/张松(辽宁沈阳)

  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石乃亥乡铁卜加村西南,有一座伏俟古城,“伏俟”为鲜卑语,汉意“王者之城”。2018年,在伏俟古城内发现了一种刻有“兲”特殊字样的陶瓦,据专家解读,这是当年青海吐谷浑王所住宫殿的建筑用瓦,这座古城是千年前连接东西方交通的丝路重镇,建筑这古城的吐谷浑人来自遥远的辽西,他们原是辽宁朝阳人!

青海伏俟城吐谷浑“天”字王瓦(张松摄)

辽西慕容吐谷浑万里西迁赴青海

  在朝阳学者周亚利所写的《吐谷浑是咱辽宁人》一文中,对青海吐谷浑古族来自辽西的史实,交待得清清楚楚。

  吐谷浑是辽西慕容廆的庶长兄,其父慕容涉归生前曾分给吐谷浑一千七百户隶属于他。慕容廆摄政后,两部发生马斗,慕容廆派使者斥责吐谷浑说:“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吐谷浑生气地说:“马是畜生,争斗本是常事,何必迁怒于人?要想分开很容易,只怕将来相会就难了,我现在要离开你,远去万里之外!”于是带领部众向西迁徙。慕容廆后悔此事,派人追上吐谷浑道歉。吐谷浑说:“先公曾转述卜筮之语说:‘我的两个儿子都会强盛的,统治权力将延续到后世。’我非正妻之子,按理不能与嫡子并重。现在因为马群之事分开,大概是天意吧!”于是西迁傍依阴山居住。鲜卑人谓兄为阿干,慕容廆追思其兄,“作《阿干之歌》,岁暮穷思,常歌之。”

青海省博物馆展示的吐谷浑西迁示意图(张松摄)

  吐谷浑一系历经20多年跋涉,才徙居青海白兰站稳脚跟。吐谷浑之孙吐延在沙州(今青海省贵南县穆克滩一带)建立慕克川总部,设置司马、长史等官,以祖父吐谷浑为其族名,自此,吐谷浑由人名转为族名及国名。吐谷浑族从离开辽西,建立国家到灭亡,共历22位可汗,其政权总共存在了350年。

佛教传播地 繁华文明都

  今日伏俟城,是一座人烟稀少的废弃古城,谁能想到,千余年前,这片荒凉之地竟是梵音袅袅的佛教传播地,是书声琅琅的繁华文明都。

  吐谷浑国在慕利延执政时,曽西征至信仰佛教的于阗、罽(jì)宾等国,这时吐谷浑王族开始接受佛教的影响。慕利延的世子琼等仰慕从西域返回的高僧释览的德行和佛学修养,特地拿出一大笔钱,在于蜀(治今成都)建造了左军寺,让释览居住。吐谷浑王拾寅在位时,敬慕高僧玄畅,特地派出数百骑人马,到齐山去迎接玄畅,遗憾的是玄畅已经东行,拾寅最终无缘和他相见。公元514年时,吐谷浑国执政者伏连筹出资在益州建造了气势雄厚的九层佛寺,说明这时吐谷浑国的佛教氛围趋于浓厚。公元540年,吐谷浑夸吕可汗派使者到建康(今南京),向梁武帝提出请求,请求赐予释迦牟尼佛像和经论14条,梁武帝赐给了夸吕可汗佛像和《涅槃》《般若》《金光明》等佛教经典130卷。这些事实说明,自慕利延后期起,吐谷浑统治阶级开始信奉佛教,上行下效,佛教逐渐在吐谷浑境内流行起来,其国都伏俟城俨然成为青海地区的佛教传播中心。

青海湖边的吐谷浑国都伏俟城城墙(张松摄)

  吐谷浑王国崇尚汉文化,国内汉语十分流行,尊奉礼教,贵族子弟从小就接受儒学教育,官员们大都识文断字。夸吕可汗本人就有较高的汉文化素养,喜欢读文学词章,虽然他居住在离青海湖不远的伏俟城中,离中原有千里之遥,他还是想方设法收集当时流行于南北朝的诗文词章。当时,晋朝将军温峤的后人温子升名冠北朝,孝明帝初,在全国选拔辞人补充御史之职时,他在8000名应考人中名列榜首,一举成名,补为御史,时年22岁,温子升的文章传诵于大江南北,有《文笔》35卷及《永安记》3卷传于世,明人辑有《温侍读集》。公元545年,北齐的阳夏太守傅灵标出使吐谷浑,来到伏俟城,在夸吕可汗的床头看到了几卷厚厚的书,全是温子升的文集。

  吐谷浑王从度易侯、伏连筹到夸吕,皆仰慕中原汉文明。度易侯少好星象之学,曾向刘宋王朝求星书。据说,祖冲之的数学理论、孔子编著的《诗经》,都是夸吕等吐谷浑王引入、翻译并传入西方的……那时的伏俟王都,是一座学术之城,是名闻遐迩的文化之都。

  在吐谷浑国的鼎盛期,国都伏俟城成为吐谷浑人开辟出的“丝绸南路”上的重要商贸中心。在距伏俟城不远的青海湖中的小岛上,吐谷浑人培育出驰名天下的宝马良驹“青海骢”。

青海省博物馆里展陈的“青海骢陶马”(张松摄)

伏俟城曾迎来三位中原公主

  在吐谷浑国的历史中,曾记载有三位中原公主先后嫁到伏俟城,嫁给当时的吐谷浑王,她们分别是东魏的广乐公主、隋朝的光化公主、唐朝的弘化公主,她们的到来,使地处边陲的吐谷浑国与中原王朝的联系与情感,日益加深了。

  夸吕可汗在位时,频繁向东魏派遣使者,还想与其建立联姻关系。刚好,夸吕有一个堂妹,容貌美丽,天资聪颖,他觉得这个堂妹有资格进入东魏皇帝的后宫,就极力向孝静帝举荐。公元545年正月,东魏权臣高欢专门就此事向孝静帝上了一道奏章,建议孝静帝收纳夸吕可汗的堂妹,以便招抚吐谷浑,孝静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封夸吕可汗的堂妹为容华嫔。将堂妹嫁出之后,夸吕可汗又向东魏求婚,孝静帝慨然允婚,封济南王元匡的孙女为“广乐公主”,嫁给夸吕为妻。从此,吐谷浑与东魏结成秦晋之好,夸吕不断派使者到东魏朝贡。

2018年6月,朝阳学者考察青海伏俟城(张松摄)

  夸吕的儿子世伏即位后,曾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隋文帝,被婉拒。不过,隋文帝很给世伏面子,公元596年,隋文帝决定将宗室女光化公主嫁给吐谷浑王世伏,他派儒雅幽默的柳謇之兼任散骑常侍,送光化公主到吐谷浑国与世伏成亲。世伏为了表达对隋朝的尊重,向隋文帝上书,要求称光化公主为“天后”,文帝没有答应。

  伏允取代其兄世伏登上吐谷浑王位后,向隋文帝请求按照吐谷浑“父兄死,妻后母及嫂”的习俗,娶光化公主为妻,隋文帝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伏允每年都派使者到隋朝进贡,隋文帝在位的十几年中,吐谷浑与隋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唐太宗登基后,西北少数民族首领们敬畏地称他为“天可汗”,迫切希望迎娶唐朝公主,与大唐攀上姻亲关系,以便提高自己的声望和地位,于是纷纷向唐太宗求亲,这其中就包括吐谷浑王诺曷钵。最终,唐太宗只对诺曷钵和原东突厥处罗可汗的儿子阿史那社尔另眼相看,同意了他们的求婚,答应将弘化公主嫁给诺曷钵,衡阳公主嫁与阿史那社尔。诺曷钵欣喜万分,为了表达对唐太宗的感激之情,回国后,他派人向唐太宗献上了13000头牛羊。

  在伏俟城,诺曷钵与弘化公主的婚礼举办得盛大而隆重,弘化公主为吐谷浑国带来了大唐文明,带来的大唐气象,她曾和夫君诺曷钵一道,盛情款待过途径吐谷浑国入藏嫁给松赞干布的文成公主。

  弘化公主的政治地位很高,是唐代唯一被允许回娘家省亲的外嫁公主。不过,诺曷钵的求婚成功,却激怒了求婚失败的吐蕃赞普,吐蕃由此视吐谷浑国为敌,步步蚕食,不断挑起争端,吐谷浑人虽交好大唐,却难挡吐蕃强邻,终酿亡国之祸。

开满伏俟城内外的狼毒花(张松摄)

  吐谷浑亡国时,诺曷钵与弘化公主率儿女、亲信几千帐退向唐朝的凉州(治今甘肃武威)。时值五月,青海草原绿草茵茵,一派春和景明的气象,逃难的弘化公主坐在车上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对儿女们说:“你们睁大眼睛看好了,这是你们的国土,有朝一日,你们一定要回来重振祖先的基业!”诺曷钵和弘化公主都以为自己只是暂时离开自己的王国,却没想到这一去,便乡关遥迢,他们终其一生都未踏上故国一步,再未回到伏俟城,其子孙后代一直在唐朝的国境内四处漂泊,直至最后销声匿迹于历史长河中。

千年伏俟城的“战争记忆”

  伏俟城不仅是文化之城,和亲之城,它还是一座“战争之城”,它曾两次被攻陷,或许因为它太过富庶,或许因为它过于招摇。

  伏俟城第一次失陷,在夸吕可汗当政期间。因与北齐交好与北周为敌,吐谷浑成为北周的重点打击对象,带兵出征的是周武帝的太子宇文赟(yūn)。这次战争,周军虽攻陷了伏俟城,抢掠了大量财物,却未能伤及吐谷浑的根本,反而进一步拉深了北周与吐谷浑两国间的误解与隔阂。

伏俟城内近中央处的疑似吐谷浑王的宫殿遗址(张松摄)

  伏俟城的第二次失陷,在伏允可汗执政时。隋炀帝杨广因贪图吐谷浑的财富与土地,亲率十几万大军杀入青海,将隋军战旗插在伏俟城头。战败的伏允仅率两千骑兵南奔党项(今青海果洛地区),一度过起了流亡生活。而得胜还朝的隋炀帝在撤军途中遭遇大风雪,大批将士、牲畜冻死于大斗拔谷(今青海、甘肃交界处的扁都口),虽胜犹败,狼狈而还。

  此外,隋炀帝还盲目地将两千匹母马赶入青海湖中的海心山,想得到传说中的千里马,因得罪了吐谷浑人,不得养马之法,最终徒做无用功,大失所望。隋炀帝未能通过战争手段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反而适得其反。

残落青海人未识 谁知昔日可汗都

  笔者曾随同慕容后人与朝阳专家,分别于2017年与2018年,先后两次赴青海伏俟城考察,这座“吐谷浑千年王都”在网络图片里呈现的样貌与实际状况,差别甚大,此城地表建筑无存,更没有颇似希腊、古罗马风格的成排圆柱。

  伏俟城虽为吐谷浑王都,面积却不大,也就是一座中等级别的辽代州城规模,且只开一个东门。伏俟城城垣不高,用以防御的马面稀少,不见护城壕,这里曾被西魏、北周、隋朝派兵攻击过,吐谷浑军一战即溃,因为打城市防御战非其所长。另外,这种开阔地内无险可恃的小土城,根本经不起敌方重兵集团的攻击,没法守。伏俟城与其说是吐谷浑可汗的王都或夏宫,平心而论,它更像一个丝绸南路上的货物储备地、商品集散地,很可能是那个时代丝路商品的“国际批发市场”。

青海省博物馆珍藏的波斯王朝萨珊银币(张松摄)

  2017年6月25日,当慕晓亮、慕志君、慕明玺等三位慕容后人来到伏俟城时,映入他们眼帘的伏俟城毫无昔日的繁华印记,唯剩空旷草原上一圈长宽仅数百米的低矮“土垅”,垂云欲雨,天色晦暗,城外成群的牦牛缓缓游动,城内同样成群的高原黄鼠如潮水般来去,且不怕人,有的黄鼠甚至站在洞口处等我们拍照后,才从容而退。古城满目荒草,开满艳丽狼毒花,遍地鼠洞与盗坑,道不尽的岁月沧桑。

  古城外,有一道半人高的长墙,未必是当年的外城,有可能是牧民修砌的用于围拢牲口过冬的土围。土城外墙一侧有三四人拿着洛阳铲打洞,寻常百姓穿戴,声称自己是“南京大学考古队”的雇工。土城近中央处,有一个不大的椭圆形土台,可能是当年吐谷浑王的宫殿所在。于古城内搜寻,慕明玺捡到了一些铁片与陶器残件。

  距古城不远处,有个叫铁卜加的小村,目前只有四户人家,还都是汉人。其中一户人家户主姓董,养了一条看家藏獒,用锁链栓着,见生人狂吠,气势凶悍。董姓居民告诉我们,伏俟城内曾挖出过古剑等旧物,这里虽离青海湖较近,却没啥名气,没有文保碑,很少有人来,村民基本都迁走了,他们几户人家是“最后的留守者”。

伏俟城边的铁卜加村住户驯养的藏獒(张松摄)

  2018年6月13日,当慕晓亮、慕明玺等慕容后人与冯永谦、孙国平、周亚利、戴苗苗等沈阳、朝阳的学者、媒体人再至伏俟城时,发现那条藏獒刚刚老死城头,它的毛发在寒风中瑟瑟抖动。令人惊喜的是,同行的慕明山在伏俟城的东北角发现了一个出现不久的疑似盗坑,露出了不少灰色筒瓦、板瓦,吐谷浑人在瓦面上用陶拍拍出的“兲”字,别具特色。

  这个“兲”字,是汉儒在隶书基础上所造的“天”的异体字,其意有两种解读之法。第一种说法认为,此字结构为“上王下八”,上苍乃天鼋,地为其腹,四足撑天,象征权威;第二种说法认为,此字结构是“上王下人”,乃“王人”之意,朝阳学者董高、孙国平持此观点,这种说法易被世人领会与接受。

2018年6月,朝阳考察团在伏俟城内发现吐谷浑“天”字王瓦(张松摄)

  孙国平指出,这种瓦的制作工艺与形制、规格,与北票金岭寺城址等三燕遗址中发现的板瓦,有异曲同工之妙。早在西汉时期,在板瓦的背面就饰有绳纹、麦粒纹等,在板瓦背面印有县城的名字,也不乏先例。青海伏俟城址中发现的这种背面印有异体“天”字的陶瓦,应是中华民族建筑史上的一种传统,也是慕容鲜卑建筑材料的传统作法。

  吐谷浑可汗夸吕在伏俟城生活的时间最长,他是吐谷浑国的长寿王,在位57年。这位祖籍辽宁朝阳的高原王者,是吐谷浑国鼎盛时期的君主,因穷兵黩武,在其执政晚期,吐谷浑国开始走下坡路,以致国力削弱,王族内部因内耗而分裂,终酿日后的亡国之祸,可谓“成也夸吕,败也夸吕”。

慕容后人的“伏俟城慨叹”

  曾两次实地考察吐谷浑伏俟王城的朝阳市三燕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慕容氏后人慕明玺表示,青海是个多民族融合共生的古老省份,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一环,在多民族共建共荣的青海千年辉煌历史中,鲜卑人特别是来自辽西的慕容鲜卑,贡献巨大。慕容鲜卑建立的吐谷浑国、秃发鲜卑建立的南凉国、乞伏鲜卑建立的西秦国,为大青海留下了鲜明的“鲜卑记忆”、“东北记忆”,为大中华的缔造立下丰功伟绩!不过,近些年青海学界及民间的一些“去鲜卑化”、“去东北化”、“去慕容化”倾向开始冒头,令人不安:不强调慕容鲜卑对青海所做的杰出贡献;除青海湖边的吐谷浑伏俟王城争议不大外,不承认都兰血渭大墓、香日德古城与慕容氏有关,认为是吐蕃的;不承认茶卡湖边的馒头山古陵是慕容吐谷浑王的,认为是蒙古固始汗的;否认今土族与慕容氏的血源关联,认为是蒙古族后裔……

伏俟城内的高原黄鼠(张松摄)

  “查阅历朝史书,参照周亚利、程起骏、周伟洲、张德祖等学者的严谨考证,可知:距今4000多年前,慕容氏即于西北齐家文化崛起并东迁东蒙及东北,又于距今1700多年前,再度整合东北各部,跨越万里,完成了史上最壮丽的大西迁,而吐蕃人入青海,比慕容吐谷浑晚了至少300年,蒙古人入青海,比慕容氏晚了近千年!淡化、不提辽宁慕容氏、东北鲜卑人对青海、对大西北的卓越贡献,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态度吗?”在伏俟王城,手捧先祖留下的“王字瓦”,抚今追昔,慕明玺慨叹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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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松,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供职于辽沈晚报社,为该报历史文化专版“摆渡辽河”主笔,副刊部主任记者。从事辽宁历史文化研究已近十年,出版及参编著作达十余本,达一百余万字。代表作有:《辽宁风情小镇》《三燕寻踪》等。近些年,在为朝阳、北票与三燕后人间牵线搭桥、积极宣传朝阳历史文化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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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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