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背上的读书梦

文/林志霞 编辑/半夏

　　当我步入辽宁省朝阳市仿古一条街新成立的龙翔书院，看到琳琅满目的各种书籍；当我看到书院的建立者——秦朝晖先生笑容满面地引领着来者穿梭于书的海洋，信心百倍，踌躇满志的一刹那，我似乎深入到了精神的辉煌殿堂，回到了“书”的家园，品尝到了精神盛宴。而这家园里的一砖一瓦都熔铸了建立者的滴滴汗水和满腔心血！欣赏间，在那个书架上最醒目的地方，我忽然发现了《红楼梦》！而且是精装的！“每念此物，流转无常，日后不识落谁手？雪泥红爪，少留因缘，亦使后世知我名。”轻轻触动它的瞬间，儿时的那些读书梦在这里又袅袅升腾，翩翩而临……
　　在努鲁尔虎山脉下的一个小山村里，七八十年代还以耕地为主的农户家都会养着驴和马。这个小山村，就是我童年的摇篮。

　　每逢暑假，放驴这个美差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放驴可是一项“熬时间”的活，每天早晨吃过早饭带着午饭就赶着驴到东边的大山脚下去放，直到日落西山方可回家。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十几个小时在山上度过，的确非常漫长。几个小伙伴，当然，其他都是男孩子，利用放驴的时间在大山上砍柴，捉蛐蛐儿，或是躺在平坦的石头上翘起二郎腿望着天空中的白云飘向远方……起初，我听着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吵吵嚷嚷，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无聊。直到有一天，我从家里拿来一本缺边少页的小人书，寻找一块松树下平整的石块，坐下来，尽情地阅读，那种感觉犹如品尝美餐，忽然感到莫名的惬意，而且时间过得非常快。尝到了放驴读书的甜头，我开始到处找书读。那个年代，读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首先是没有书，很幸运的是我还能有几本别人送的小人书，《红星闪闪》《小兵张嘎》《朝阳沟》。当时这几本小人书我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几乎能成诵。正当自己如饥似渴地寻找读物的时候，父亲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三国演义》，被我发现后，趁其不备，偷偷拿走，带到了山上，用了两天的光景阅读完了整本书！

　　可是，这些书很快就会看完，怎么能找到更多的书，又是缠绕在心头的一个最大的难题。曾经坐在山坡上望着村子，挨家挨户地观察，挨家挨户的研究，谁家能有书？从谁家能借到书？坐在大山的臂弯里，呆呆地看着山下，山丘林立，沟壑纵横。其中的一条沟壑里，主沟的两侧各有一条小沟。站在高处看，形似一只振翅飞翔的凤凰。凤凰的身躯和两翼，住满了农户，远远望去，如同点缀着一个个青石建成的“火柴盒”。旁边是一条条白色带子般的小路，九曲连环，盘绕着这些“火柴盒”，然后又曲曲折折地飘向沟外。沟外最显眼的是一排土平房，四四方方的小院。这是我们的小学校园。我猛然想起，我的启蒙老师毕老师，她的课讲得那么好，一定有许多的书！想到能从她那里借到书，我兴奋地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我拍了拍驴背，示意驴子快点吃饱了，好早点回家借书去。毛驴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摇了摇尾巴，大口大口地吃草。这一次，我的梦想真的实现了，不出所料，从毕老师那我借到了几本书，毕老师用报纸包上皮子的《红楼梦》！毕老师在借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存好。于是，我如获至宝般装在自己的书包里，抱着它们，爬上驴背，兴高采烈地到大山这个“课堂”去品读。尽管那是一部繁体字版本的书，有些字我还不认识，我就按照意思顺着读。
　　由于在放驴的时候一味专心地读书，曾发生过许多囧事。有了书读的日子，我会把驴赶到山上，开始目无他人地阅读。甚至忘了饥饿，干渴，当然更忘了我的使命——放驴。驴子失去了主人的控制，获得了更大的自由，有一次，我正读着《红楼梦》，宝钗捕蝶一个情节，宝钗在寻找林妹妹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内小红和坠儿正说贾芸拾帕的事，用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方法，喊了一声，颦儿，你们把林姑娘藏哪里了？我暗自思忖，宝钗，你也太坏了，怎么用这种方法嫁祸林姑娘呢？！“你这孩子，怎么放的驴？还在这玩儿呢！”我被忽然的训话惊住了，抬头看时，气势汹汹的二大爷站在我的面前，指着我破口大训！我家的驴像做错了事似的低头在旁边站着，小驴驹也懂事地跟在母驴后面，我理直气壮地说：“我家驴不是在这吗？”“刚从我家苞米地里把它赶出来的！你看这肚子吃的，都要撑破了！”二大爷更加气愤了。大概是我的思维还在故事情节中，不由自主地小声嘟囔着，你比薛宝钗还坏。“你说啥，什么钗是什么？你这孩子天天拿着书本，放驴不好好放。走吧，一会回家找你妈去。这驴把苞米地祸害啥样了！”说着，二大爷强行抢走了我手中的书。我这样一个死要面子的孩子被二大爷训斥还没刺激到泪腺，但是，抢走我手中的书，却像摘走了我的心！而且这是我借毕老师的书。我立刻联想到，毕老师一生气，再也不借给我书了，“哇——”的一声，我哭出声来。起初的振振有词忽然变得可怜兮兮。“二大爷，把书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了。”当天我的举动大概伤到了二大爷的极限，他没有同情我，也没有还给我书，而是气势汹汹地拽着我，赶着我家的驴，回家找我妈去了。母亲见了二大爷，连连赔礼道歉，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家这孩子就稀罕书，一读上书什么都忘了。母亲说着拿出笤帚高高举起，在将落到我身上的瞬间，得到了二大爷的原谅。

　　有了这次驴吃庄稼事件，我不能畅快淋漓地深入故事情节，看着看着，会一惊一乍的仿佛又听到了二大爷的喊叫声。怎么办呢？我好想像孙悟空那样，就地画个圈，让毛驴进去不经过我的允许再也出不来。想着想着，我有了主意，我把驴缰绳头上放一个橛子，把橛子用石头定到地里，这回驴就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吃草，我又开始心无旁骛的读书了。于是，我不断沉浸在《白娘子传奇》《乾隆皇帝》故事情节之中。尽管那时候的书有的全是繁体字，看起来非常费劲，我就会顺着看，看懂一部分，猜一部分。看完一本，就到处想办法去借，尤其到谁家去串门，只要我看到了一本书，不管是什么书，都会放下自己的“面子”，红着脸，像乞讨一样借来。那次，去三婶家，发现了一本杂志，嗫嚅了半天，三婶知道我是借那本书后，说：“这孩子，这么稀罕书，给你了，什么好玩意。”我如获至宝，立刻品读起来。
　　把驴在山上固定住没多久，就被母亲发现了，因为每天驴在一个地方吃草会吃不饱，母亲发现晚上毛驴回家后肚子依然瘪瘪的，逼问我怎么回事，我当然如实奉告，母亲无奈地叹口气，可怎么办呀？这孩子，真是个书呆子。母亲是一个比较开明的人，虽然居住在偏僻的山村，但是，思想比较先进，对于我这样喜欢读书，看似很生气，实则很高兴，因为，她并没有真正的生气，而是为我想了一个新办法，换个离庄稼远点的地方去放，草深水旺的地方，有草吃，有水喝，毛驴就不会跑了。在一片深山里，只有各种鸟儿啭啼，还有毛驴打着响鼻摇着尾巴吃草，沉浸在书的世界里，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虽然这个梦里并没有很多的美，更多的是借不到书时的失落和怅惘。但是，至今回忆起来，溢上的却是满满的幸福和甜蜜。骑在驴背上，高声朗诵“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大声诵读“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马蹄踢碎青玻璃，天风响处金鞭挥。耳畔但闻千骑走，波中忽见双龙飞”——每天骑驴回家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背诵出书中的诗句。久而久之，毛驴如同听懂了似的，每听到我的诵读，就会加快前行的脚步。连小驴驹儿也仿佛听懂我的话似的，听到我高声朗诵会蹦蹦跳跳，非常欢快的样子……清朝藏书家吴骞曾有一印，曰，寒无衣，饥无食，至于书不可一日失。有爱书者留笔，宁人负我，毋我负人。宁存书种，无苟富贵。将爱书心事直白于天下，富贵荣华如浮云，但见书中日月长。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生……凡此种种的爱书者之语，都能引起我心中的共鸣。

　　有了驴背上的读书经历，在以后的人生之路上我倍加珍惜每一次读书机会，爱惜每一本书，仿佛这些书都是至高无上的珍宝。这些书也深深影响着我，滋养着一个幼小的心灵。在初中上学时，学校成立了“春草文学社”。我写的一篇《红叶》被刊登之上，并且我被推选为文学社成员。后来在师范读书期间，担任学校“热流文学社”副社长等，书写了一些散文被《朝阳日报》《燕都晨报》等报刊选登，是那些各种书籍促使我至今依然深爱着文字，深爱着文学……

　　如今，有了优越的读书条件，街面上，各个大中小型书店鳞次栉比，先进的网络提供了名目不一，种类齐全的书，随时可以买到或是读到。但是，唯有当年在那座大山下，在驴背上，那一个个美好的读书梦，最令我感觉刻骨铭心，让我回味无穷，终生受益。

　　此时此刻，再拿起龙翔书院——“书的家园”里这本《红楼梦》，感慨万千，“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留存在心中的读书梦，又有了新的寄托，在这里得到更深意义的实现，并不断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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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霞，现工作于辽宁省朝阳市龙城区教体局。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迄今，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今日朝阳网，数篇作品在《朝阳日报》等报刊发表。钟爱文学，喜欢畅游于“诗词”之海，欣赏品味，受益匪浅；喜欢倘佯在文学天地，观光赏美，博采众长……愿在这充满诗意的人生里，激扬文字，飞花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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