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贺与灵虎

文/魏红莲  编辑/明月

　　寒露过后，一天凉似一天，屋后平台上有几盆花得搬进来。一只褐色的蜘蛛瘫卧在花盆空隙间，肚子有小手指甲那么大，看起来软绵绵的，一动不动。我怀疑它被冻死了，用一枚落叶轻轻地触碰一下它的身体，它竟然挣扎了一下，于是我把它捡到花盆里，一同端进屋。

　　蜘蛛们是怎么过冬的？会被冻死吗？我立刻上网查了一下，原来蜘蛛通过织网把自己藏起来冬眠。我也见到过一片片圆形的、密密的蜘蛛网贴在墙上，手指肚大，大约只够覆盖身体，是蜘蛛给自己编织的一床厚被。可为什么这只蜘蛛落到如此境地呢？是遭逢意外，还是像寒号鸟一样，在温暖的日子得过且过了？

　　晚上我在电视机前的地板上看见了它，已经行动自如，想是室内的温度使它彻底苏醒。我低头看着它，说：“你往后住在我家里了，咋也得有个名字啊，就叫贺贺吧（褐的谐音）。你也找个地方冬眠去，免得不小心踩到你。”它好像听懂了似的，飞快地爬到电视柜下面去了。

　　整个冬天再没见到它的影子，便把它忘了。过了立春，春节后的正月里，大成和畅畅还在家，大成在洗手间对面的墙上发现了它，指给畅畅看。父女俩奇怪屋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我只好说：“它叫贺贺，是我请的客人。”“啊？你是怎么请来的？”我笑而不答。

　　贺贺利用墙壁与木门的直角空间织了一张网。以往在角落结网的，都是那种身小腿长的喜蜘蛛，网也小，夏天里网些个从纱窗眼挤进来的小蠓虫。一旦被我发现，立刻连网带蜘蛛遣送到窗外的绿草丛里去。像贺贺这类体型较大的蜘蛛，会在室外结挺大的网，苍蝇蚊子甚至甲虫都能网住。这次它显然是入乡随俗，因陋就简，一张网也不过成人叉开五指的巴掌大，然后静静地卧在网的上缘，好像有些体力不支。

　　我们眼看着它努力结的网，不忍心扫除了，虽然知道捕捉不到猎物，有一张网对它也是安慰。巧的是就在这天，大成在米里发现一条小虫，可能是厨房温度低，虫子已经死了。他悄悄地把虫子粘在蛛丝上。这轻微的震动立即惊醒了贺贺，它很快就爬过来攫住虫子。书上说，蜘蛛先给猎物注入消化酶然后吸食，可是我们亲眼看见，贺贺竟一点点地把整条还很新鲜的虫子吞下肚去。

　　第二天它离开自己的网，到洗手间拉门上面的凹槽处活动，我们开关洗手间的门都先看看它在哪里，唯恐伤了它。后来它拉了几条丝，把自己粘在拉门靠南的木框上方，我走过时，都会习惯地看上一眼。几天过去了，我觉得不对劲，它怎么老是一动不动，而且好像越来越小？戴上眼镜细一看，原来那只是它蜕下的皮，褐蛛脱壳了。

　　之后再未见到贺贺，或许，它与盆花一起，在谷雨后被我端回到温暖的平台上。它究竟搭乘的哪盆花呢，我故意没有寻找。

　　转眼到了夏天，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出现在我家里。那天厨房地上有一把青菜，在青菜与玻璃门之间，有一只体长一寸的四脚长尾动物，浑身土褐色。它见到我一点都不紧张，瞪着黑亮亮的两只小眼睛与我对视。直觉它就是传说中的壁虎，但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这里有这种生物，不敢确定。想起大成在南方多次见过壁虎，于是拍下来发给他鉴定，得到肯定的回答。至于是从门缝窗缝爬进来的，还是在青菜里被我买回来的，只有它自己知道。自此这只小壁虎就住在我家里，白天藏匿在电视或挂钟后面，晚上游走于客厅的四壁。我晚饭后出去散步回来，开门进屋，第一件事开灯寻找它的身影，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大成回来休假，刚放下背包我就和他说壁虎的事。晚上从外面回来，果然它横在电视上方，头北尾南。我们仰视它，它也静静地俯视我们，好像聪明到足以听懂我们说话。我有心开个玩笑，忽然对大成说，我拿苍蝇拍使劲拍它一下！话音未落，墙上的壁虎猛然转过头来，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警觉样子。我哈哈大笑，大成责备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灵感？我忙安慰壁虎，不怕不怕啊，我说着玩呢，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打你呢？看你这个机灵劲儿，我给你起个名，叫灵虎吧。

　　有一天晚上，一个过去的同事来串门，见到墙上的灵虎，吓了一跳，我告诉她，那是我家灵虎，我养的宠物。她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

　　进入9月份，灵虎不再天天晚上出来了，隔三差五才见到一次。我对它说，你知道吗？咱家还有你没见到的人呢，就是畅畅姐姐，她一定很喜欢你，你信不信？

　　离月末大约一周的时间内，灵虎都没有出现，百度的结果是，壁虎的体温不恒定，稍微寒冷就会冬眠。这么说，我的灵虎是开始冬眠了。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畅畅从长春回来，下车直接去了她爷爷奶奶那里，我们三口在那里吃过晚饭才回家。开屋门的时候我对畅畅说，你要是早回来几天，就能见到灵虎了。进屋打开灯，畅畅忽然说，妈妈，它是不是灵虎啊？我转身一看，可不就是灵虎！它还是趴在电视墙上，萌萌地看着我们。我心中充满欣喜和感动，忙说，灵虎，看见了吗？这就是畅畅姐姐。畅畅微笑着向它问候：“嗨，你好！”

　　那晚之后，灵虎便真的藏起来冬眠了。

　　第二年春天气温回暖后，我期待再看见灵虎，它却一直没有出现。夏天大成去平台上收拾东西，进屋后兴奋地告诉我说看见灵虎了，就在一块装修剩下的瓷砖下。于是我每次去平台浇花，都会掀开瓷砖看看，终于有一天被我看到了，大半年不见，灵虎只比去年长了一点点。

　　我们一如初见，静静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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